许久之后,谢琰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你怎的都没问我今日宫中之事如何了?”
萩娘面上还有些许绯色,她不自然地笑道:“自然是顺遂无比了,否则你的心情怎会这般放松。”
谢琰点头道:“今日当值的那羽林郎是兄长的妻族,泰山羊氏。”
萩娘坐直身子,疑惑地问道:“怎会这样巧?”
谢琰微微皱眉,迟疑地说道:“只怕不是巧合。”
说着将今日庾氏两兄弟来访时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萩娘。
她闻言亦是凝眉,清秀的小脸上说不出的别扭表情,颇有些郁闷地说道:“这桓玄怎么这般阴魂不散,我真是没想到此事竟然他也有份,以他的出身,王法慧怎么可能会相信他呢?”
谢琰摇头道:“宫中之事,如今都被王法慧把持着,轻易传不出消息。不过既然王氏居于深宫,要同桓玄密谋自然是不可能做得完全密不透风,我会继续派人打听的。”
萩娘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桓玄此番究竟是什么用意?”
这问题谢琰也是思考许久没有确定的结论,他缓缓地说道:“我首先是觉得他试图让我与司马道子成仇,然而又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王法慧的目的肯定是置司马道子于死地,如果桓玄知道这一点的话,就不会在司马道子身上浪费功夫了,且我认为他一定是知道的,更甚者,很可能是桓玄在策划着这一切。”
王法慧在宫中蛰伏许久,若说她一下子变得手段凌厉起来了,虽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总觉得缺少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今日殿上之事甚是突然,不要说司马道子毫无准备,连王恭都不甚了了的样子,那王法慧是同谁商量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桓玄、王雅、王珣这几个了,王雅不善阴谋诡计,王珣向来明哲保身,唯有桓玄会想出这样铤而走险的招数来。
萩娘连连点头,却指出一点:“王法慧手段向来是直截了当的,只看宫中无子便可知道,不管旁人有多得宠,只要没有孩子,就对皇后之位造不成任何威胁。你别看她之前似乎是毫无作为,能管好后宫本身就是一个皇后最大的本事了。”
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谢琰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要说阴谋手段心计,谁能比得过萩娘?幸而自己从未有过纳娶旁人的想法,不然还真是害人不浅。
萩娘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他,想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
谢琰尴尬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另有一件事便是,桓玄接近皇太后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应是不会做无用之事,皇太后与他亲善的话,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皇太后内有王雅王珣,外有王恭殷仲堪,便是有什么好差事,也肯定是优先给自己的亲哥哥,桓玄又能在王法慧身上打什么主意呢?
萩娘拿出一张纸,撕成几片,在上面分别写上了“后”,“相”,“帝”,“玄”,“恭”这几个字,把“后”、“帝”放在了一个盘子中,说道:“这个盘子就是宫中,目前是皇太后挟自己的亲生儿子把持着宫中,而在外则是宰相司马道子和后兄王恭对峙,桓玄一定是要从中取利的。”
这样想事情的法子很是有趣,谢琰又拿了一条帕子过来,横在最上面,说道:“这条帕子便是江水,其下便是建康,如今我们谢家的势力都在江北,论理自然是搀和不到建康城内的事情的,桓玄这是要拖谢家下水,将局势搅浑,好让皇后对我们产生戒心,辖制江北军事吗?”
萩娘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取了一只琉璃制的小碗,放在皇宫西南,说道:“这个就是荆州。”她又将“玄”那张纸丢了进去,说道:“桓玄在荆州的势力我们都亲眼见识过了,比起刺史殷仲堪,他显然更有权威,只不知道荆州到建康的路途有多远?而且荆州的军备限制又是多少?”
谢琰奇道:“难道他是要硬来?”
萩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既然要考虑全部的情况,自然是要纵观全局的,所有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谢琰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我也是痴了,兄长那里自然有行军布阵图,我命人去取来一观便知,也不用那么多盘碟碗筷了。”
萩娘也失笑,她没想到古代居然已有地图,还以为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是皇家才有的呢。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当时的地图确实不是平民百姓能用的东西,也只有谢玄这样的一军主帅才有资格持有完整的地图。
没过多久,谢玄带着舆图亲自过来了,他虽比谢琰年长许多,却一样的星眸朗目,英姿飒爽。
他含笑对谢琰说道:“怎的想起看舆图来了,这是军中贵重之物,让小丫鬟们拿我可不放心,少不得只能叨扰你了。”
萩娘正无拘无束地倚在谢琰身边,见谢玄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侍立一边。
上次相谈之后,谢玄便对她印象很好,此时见她十分拘礼,忙客气地说道:“臧氏女郎还请随意些吧,此时不是在府衙堂上,后宅之中自是不用那么多虚礼。”
谢琰也说道:“你就坐吧,兄长不是外人。”
萩娘这才依言坐了下来,并不扭扭捏捏的,谢玄很是喜欢她大方的性格,开玩笑地说道:“这就对了,否则倒显得我很不近人情似得。”
谢琰已拿起舆图平铺在几上,仍是拿起那代表皇宫的盘子,放在建康的位置,又拿起“玄”放在荆州,“恭”放在青州,笑着对萩娘说道:“不对不对,还少了殷仲堪,即便他被桓玄压制得再厉害,他也不能完全没有主见,想来除非桓玄将他杀了,否则荆州的军事还是不能完全受桓玄辖制。”
萩娘脑中灵光一现,笑道:“琰郎实在聪慧,你这不就已经说出了桓玄接近皇太后的理由了吗?”
谢琰问道:“只是为了荆州刺史之位?不会吧,如今皇帝已死,司马道子若是不被皇太后所制,自然能够给桓玄这个位置,他又何必铤而走险去支持皇太后呢?”
谢玄听得有些晕乎,问道:“你们是在推演今日朝堂之事吗?既然是皇太后和会稽王之间的争斗,为何你们说来说去都在说南郡公桓玄?”
谢琰本就想和他说起此事,却只是怕他担心罢了,此时只能将庾氏兄弟说的,朝堂之上桓玄力排众议推举谢家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