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要送臧熹去军中,萩娘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为他作些准备,打包衣服和铺盖倒是很简单,只是在选择随侍的人选的时候,她却犯难了。
这军中不比家中,想带侍女就带侍女。军中是不允许带女眷的,也只有当年那位高权重的辅国将军,才敢公然掳来自己,毫不掩饰地安置在自己帐中,居然也没引起旁人诟病,实在是只能说世家的光环太耀眼了,无人敢于置喙。
自己的弟弟只是去投军,连小兵都还没当上,怎能随随便便带上三五个丫头过去服侍?这若让别人知道了只怕会被笑死。
萩娘细细地思索了一番,唤来了李妈妈的那位,如今的任安总管,她请人坐下上茶,便急急地问道:“之前我去前院找你的时候,曾见家奴中有位姓吴的青年男子,很是口舌伶俐,当初因为口出狂言,还被我教训了一番。如今此人怎样,是否还安分?”
任安不假思索地问道:“可是那吴郡男子袁崭?他倒确实是口齿伶俐,上回带他一起去对账,硬是把旁人算错的数字都给要了回来,要知道,这种模糊账平日里按例可都是五五开的,只是他甚是能说会道,硬是把那老板给绕晕了。”
说着他颇为神往地轻笑了一下,想起了那可怜的老板迷茫的眼神。
萩娘问道:“他可还服你管束?还有桀骜不驯的样子吗?”
任安回想了一下,中肯地说道:“按说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不过他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当初也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最近我看他倒像是安分了不少,从不主动生事了。”
萩娘满意地点头,说道:“你回去后,让他把在你那边的差事交接一下,然后尽快让人到我这来一下,我另外有任务要交给他。”
任安自是答应着,虽这个家奴很是得力,但主子要用他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很快袁崭便恭恭敬敬地在萩娘面前行礼了,他是吃过萩娘的亏的,虽则那双骨溜溜的眼珠子还是那般灵动,却尽量表现得很是温顺的样子,问道:“不知女郎唤小人何事?”
他虽是竭力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来,面上却难掩喜色,萩娘观察人非常细致入微,怎会发现不了他这些小心思,便故意用生气的语气问道:“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袁崭虽被她的语气惊到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小人猜测,许是为了熹哥儿从军之事。”
这货为何这般聪明,萩娘自己也是个聪明人,却很难想象旁人能够如此准确地猜到自己的心思。
她仍是故意问道:“奇了,你怎会这般胡思乱想,为何不是我要亲自责罚你呢?”
袁崭亦是有观人入微的本领的,此时从萩娘的言辞语气,更是确定了自己所料不差,便开怀地说道:“女郎不是那无的放矢之人,便是要罚,只需叫了大管事便是,您先叫了大管事来,自是问了小人的近况,又让大管事交接小人的差事,自然是另有差事要吩咐小人的。结合近日府中的大事,数来数去也只有臧家大郎从军一事了。”
此人颇有胆色,又条理清晰,实在是个人才,萩娘很是满意,不由得笑道:“你还真是个伶俐的,倒不知这差事你敢不敢接呢?”
袁崭大喜过望,满脸堆笑道:“女郎,只要是我汉族臣民,若是稍有余力,没有不想从军抗胡的,我当日是没有机缘,而此次女郎若是信任我,让我前去,我一定竭尽全力护着熹哥儿,决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也没那么夸张啦,只是让你稍稍提点一下熹哥儿,别让他在军中吃了亏就好了。
萩娘见这王懿和袁崭一个两个的,都对从军趋之若鹜,倒像是自己若不让他们去,便是不爱国似得,不由得很是无语,这年代的人们,实在是实诚地太可爱了。
她欣慰地点点头,让熹哥儿过来,对他说道:“这位是袁崭袁师傅,同你之前那位王师傅一样,你要答应姐姐,进军中之后也要听袁师傅的话,好吗?”
熹哥儿不熟悉袁崭,不由得有些怕生,羞怯地瞥了他一眼便躲在了萩娘身后。萩娘见自己的弟弟比自己才小两岁却甚是不会待人处事,不由得有些失望,更是坚定了让他去军中历练的决心。
袁崭却不捧着他,而是故意笑他道:“小主子这是武艺太差不好意思见人吗?不如我们去院中,您耍两手给小人看看可好?”
“武艺太差”?这话可刺中了臧熹的心,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颇为自负的,当下抛下了自己那些害羞的情绪,激动地说道:“走走走,这就去。”连同姐姐告别都忘了。
萩娘感激地冲袁崭一笑,让丫鬟们陪着去了。
有袁崭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两人会互不理睬,此人最厉害便是一张嘴,就让他们俩好好“亲近”去吧。
京口军中此时的主帅是皇后的哥哥王恭,然而他身兼青兖两州的刺史,因此经常忙于公务,并不常来京口,而且王恭自认出身是高贵的世家太原王氏,又是皇亲国戚,自是也不屑同这些下层军官有过多的接触。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了,有些人有自己的原则,即便是在任何环境下都有自己必须遵从的礼仪,比如王恭;而有的人,为达到目的则是不择手段,比如桓玄。若是他现在能处在王恭的位置,只怕是恨不得天天在军中驻扎,轮流请将士们喝酒吃饭,以期和他们打成一片,才能真正地掌握这支他梦寐以求的重兵。
不过王恭至少还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军中,因此此时京口大营中实际上的最高将领是军中的司马,孙无终。
京口大营萩娘自然是不能进去,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寄奴带了自己弟弟和显然有些兴奋过度的袁崭离去,临别前她紧紧地握着寄奴的手,不安地说道:“寄奴,熹哥儿就交给你了……”
寄奴见她紧张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得笑道:“京口此时并没有军事,我与孙大哥又是过命的交情,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萩娘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她还真就像护雏的老母鸡一样,只是见不得自己的弟弟不在自己眼皮底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