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虽不知道主子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却也能够猜到这两人必然是拌嘴了,想来,不出半天就会和好的,因此也不再去劝,而是顺从地熄灯,安排小丫鬟值夜。
只要萩娘在的日子,谢琰从未让别人侍夜,而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独屋而居。
这是一个信号,不少暗恋着主子的丫鬟们都欢欣鼓舞。
难道这么快某人就要失宠了吗?
那边萩娘尚自纠结,却发现对面屋子都已经熄灯安睡了,不由得恨恨地自言自语道:“再理你我就不叫臧萩娘!”
采棠取笑她道:“只怕女郎明日便要改名字了。”自是不肯相信她的。
谁知一连过了几日,两人都还没和好,见面虽也打招呼,但总是淡淡地,如同路人一般。
若说比谁能沉得住气,世上除了谢安估计也没人能胜过谢琰了。
他心中虽然十分焦灼与渴望,恨不得立刻就能将萩娘拥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面上却分毫不露,连苏合看着都暗暗诧异,偷偷地问采棠道:“郎君和女郎缘何会互不理睬的?”
两人一同经历了江陵的那些惊险刺激的事情,又都是聪明通透的人,感情自是十分融洽。
采棠面色不豫,女郎那小家子气的话她实在不愿意学给苏合听,只能兀自嘴硬道:“自然是郎君惹恼了我们家女郎了,否则我们女郎多温顺的人,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瞧瞧这话说的,你确定你是谢家调教出来的丫头吗?一口一个“我们女郎”的。
苏合见采棠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多半是萩娘理亏。她也不说破,而是劝她道:“郎君这几日都长吁短叹的,只盼着女郎来找他呢,你这做奴婢的也要能拿点主意,主子不好明说的话,也要瞧着点眼色,帮村下自己主子,光嘴上说得恭敬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直白又不好听,采棠却很感动,眼泪汪汪地望着苏合,激动地说道:“多谢姐姐指点,采棠受教了。”
苏合平日从不爱多嘴,待人都是既客气又疏远,十分难得地会说那么长的一段话,还几乎是在教训采棠,可见是真心想要帮她的。这话旁人可能会误解,采棠却是聪明练达,自然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萩娘这几日却是根本没睡好,比起自己在江陵被掳的那段时光,她的心里反而更难受。
之前哪怕是再担心害怕,也从不用担心谢琰对自己的感情,只要想到他,心里就甜甜的十分畅怀。可以说,正是由于谢琰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支撑着她的信心,她下意识地这么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不管远近,不管早晚,谢琰一定会找到她的。
然而自己现在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对自己不闻不问,虽然嘴上不说什么,萩娘每天晚上都哭湿了枕头,思念着谢琰温暖的怀抱。
这就叫做“折腾”,在外人看来,你俩还没个完了,随便哪个人主动说句话,或者直接抱一下对方,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何必各自在那伤春悲秋的,看着都腻歪得慌。
可身处其中的两个人却完全是别样的境界,一个开始只是想着要对方哄一下自己,后来却发现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身边;一个开始只是拉不下脸去道歉,后来却发现对方没有自己也一样过得很好。因而两个人都开始猜疑对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爱着自己。
若再这样下去,情况还真的会变得很严重,特别是萩娘正打算回京口的,若就这样回去了,难免两个人又是分别好一番痛苦相思。
因此采棠觉得苏合说得很有道理,主子拉不下脸来道歉,自己便假托主子的意思去找谢琰就行了,反正到时候两个人和好了,谁还在乎自己是不是假传旨意?
这日晚膳既毕,萩娘照例又是在那儿对着窗外微凉的晚风,独自落泪。采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在萩娘的妆奁里找了一个黑檀的珠串,用一个萩娘自己绣的荷包封了,偷偷地交给苏合,让她去拿给主子。
檀,同“谈”,可说是一语双关,既是表明自己想要见到他亲口同他说话的意思,又因为檀木珠串多用于礼佛,含有恭敬谦卑之意,完全是示弱的意思。因而采棠觉得选这个实在是太合适了,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女郎的心情和愿望。
谁知这下可闯了大祸了。
谢琰一拿到那个荷包固然是十分心喜,立刻站起身来想要去找萩娘,可一打开来却呆在了原地,神色大变。
自己送给萩娘的定情信物居然被退回来了,更何况这个珠串是寄托了自己的一个承诺的,这样的东西是随便能拿来拿去的吗?萩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合不明所以,待看到荷包内是主子之前常带的,后来神秘地消失了的那串黑檀手串,顿时明白了三分。却不知这是萩娘的意思,还是采棠那糊涂丫头不小心给办坏了事。
为今之计,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子未免多虑了,女郎不是这般不懂事的人……”
这话偏偏正刺着了谢琰的心,他大怒道:“她不是不懂事的人?那谁还能是?”
说罢,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对面西屋内走去。
苏合也傻眼了,自己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问题?主子听了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就跳了起来。只见谢琰怒气冲冲地去了,她连忙跟了上去。
萩娘正自伤怀着,却见谢琰脚下生风地进来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便发现他脸上神色不对,既抑郁又愤怒,显然不是来哄她高兴的。
她于是冷冷地问道:“你还过来干嘛?”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也就是小姑子撒撒娇的话而已。可是谢琰刚收到了她“退回来”的定情信物,又见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淡漠,心里如同刀绞般难受,空落落的又凉飕飕的。
本以为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可现在见她这样的说话,这样的姿态,显然是故意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