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抬起头来。”
苏留顿时收敛闪烁的眸光,抬头礼貌性微笑,看着眼前这个传奇女子。
房内,那一个白衣女子已经隔著桌子坐在对面,一双比月光还要清冷的妙目凝望著自己,她容貌清秀,神色隐隐间有说不出的冷然。
这种高华贵重的气质,不是昔年的长平公主阿九,今日的九难,又是何人?
只是,苏留能在昏暗的环境之中看见九难师太,但九难看他却看不分明。
只见她冷哼一声,便自怀里取出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光顿时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烛火,竟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稳稳拿住一般。
等她衣袖再次向前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
这一切,不过在一个呼吸之间完成,动作却清雅舒缓,有若行云流水一般。
“就这一手的能够操控自如的内力,就不是茅十八与吴老爷子等人能比的了,这才是当世第一的水准,跟二流三流的高手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苏留瞬间对九难的武功做出了判断,暂时将她放在了当世第一高手的位置上。
烛光晃动,对面端坐的九难师太却森然道:“小子我问你,怎么看出来我的来历的?”
大有你若是不说,立刻杀你的意思。
苏留当然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目光流转,淡然一笑,反而不着边际说道:“阿九公主,可有听过这一首诗么?”
白衣尼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依旧清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人说,阿九,十年之后,他便来找你。”
“他......你怎么知道……?”白衣尼乍一听此诗,心里震动不已,面容之上惊疑不定,只是不复方才的清冷不可接近。
苏留方才说的这诗出自诗经,讲的便是恋人因受阻不能相会,其中更有一日不能见如隔三秋一般的哀怨情浓,也正是阿九昔年身陷爱河之时很是心爱的一首诗。
眼下苏留直接给她说来,又说出了她昔年的情史,这猝不及防的一记暴击,让九难顿立当场。
苏留微笑看着她,只见月光之下,她一双妙目里好似没有焦距一般地盯着飘忽的烛光,眸光中隐隐的已经有些晶莹潋滟,这一笑犹如幽菊自绽,更显凄清。
苏留等她稳定情绪,沉吟了半响才解释道:“我是他的弟子。”
“不对!”
白衣尼原本还有些哀伤的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瞬间调整过情绪,打断苏留道:“小子你说谎,你的内功虽然还算小有成就,但不是走华山一派混元功的路数,什么五虎断门刀、摩云手、判官笔这些拳脚功夫,可都不是那人的看家本领,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公主聪明绝顶,虽然口中不愿意承认,难道心中还不明白告诉我往日这些事的人是谁么,我从南洋来,的的确确就是当年天下第一高手袁承志的门下。”
苏留方才早就料到九难可能有这么一问,面色不改,依旧微笑道:“我这内功路数却是家传的,并不是师父亲传的。”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身兼华山跟五毒金蛇秘籍,但是他当年却感局势已经不再可为,率众英雄远征南洋,如今也身为一国之主,事务繁忙,哪里有功夫教导我武功,只是吩咐我来给你传信,叫我顺便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好叫你能开心些。”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更有灭国夷族之恨,你心里的苦,师父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叫我告诉阿九公主,你永远都是他心里的那个天下没有第二个的阿九公主,他不去找你,怎么你也不来找他。”
一见白衣尼黛眉微蹙,陷入深思,苏留果断继续忽悠道:“今日得见公主,依旧是晚辈万幸,公主明见,我若是说谎,那么,师父他老人家跟我说过昔年里皇宫的那一夜也是假的了?那一日华山之上你替我师父挡玉真子的那一剑,也应该是假的了?”
苏留前世看碧血剑之时,总觉得金蛇郎君不是个东西,还有袁承志这家伙,也是春风得意,书里的两大美人俱都对他死心塌地,可他又偏偏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搞不定另外一个妹纸,只好狠心的抛下一个远远地躲到了海外。
眼下扯着他的虎皮为自己谋求好处,苏留简直是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况且,金书碧血剑末尾隐约有提到他确是征服了南洋某一个小岛来着,岛国岛国,倒也算是一国之主,自己也并没有扯谎,只不过,这国有点小罢了......
“若是他日阿九真的找到了他,也是个十分有趣的局面,几十年后的袁承志,依旧是个感情上的懦夫吗?”
“他......竟都做了一国之主么......”
九难原本还有些疑心,但是苏留这最后两句,犹如昨日重现,往事一幕幕地浮现眼前,一举击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些年来她遁入空门,心境已经修炼的古井不波,只将昔日的情思都深深埋在心底。
只是今晚一见苏留后,往日的清冷寡淡都不复有,不由得千思万绪,蓦地里都涌上心来。这时候她纵有无数的话要问,到了嘴边却都说不出口。
她站起身来,缓足踱步,却不自觉就用上了轻功,脚步变动,前后易位之间的奥妙,看的苏留心头一热,这想必就是铁剑门的神行百变了,九难一个呼吸之间就到了苏留开始站着的窗边。
已是白衣尼的阿九右手背负,左袖空垂,寂寂冷冷,抬首望着窗外那一轮格外圆的冷月,不去理昏睡的阿珂阿琪,也不去理会苏留。
过了好一会,她眯着的双眼,眼角的细纹放佛都舒展了些,伸出颤抖着的手指在那细细的数了半响,才喃喃道:“真要我去找他么,可不止一个十年了,不知他那里的月儿,也有这么的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