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太多食不果腹的难民,太多孤苦无依的孱弱病人,他们或孩子、妻子、丈夫被夺走性命,仅剩了一人孤苦伶仃的活着,偏生还没有安全,整日担惊受怕,从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他们为的不是生存而是活着!
乱世之中,他们已经不期盼过上好日子,只是希望活着!
活着,若是盛世之下,这将是最渺小卑微的希望,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在乱世,活着已经是他们拼尽所有所换来的,甚至于亲人的性命!
那是唯一的盼头,唯一的信念!
多可悲,又多让人痛心?
而这一切都是战争带来的!
“既然鬼王心存悲悯,可却又为何要发起这场战事?复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了一己私欲,置天下人性命与不顾,复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其实是苏霁月从入军营开始就想问的一个问题,在她看来,仇恨每个人都有,也可以理解,可若是仇恨的代价是搭上千万人的性命这同那高位上的暴君有何区别?
为一己私欲,而置天下人于不顾,即便他做再多对百姓好的事情,百姓也难领他的情,换言之,战争是他带来的,他就是始作俑者,百姓怎可能对这个始作俑者感恩戴德?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人家还会感恩了不成?
或许,这也是鬼王倾尽全力也依然换不来如战王时那般的民心的原因!
而他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壮大,这还得感谢新帝的暴政。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而鬼王不过是时机对了而已。
百姓一方面仇恨他给他们带来灾难,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快点攻下京城好还大家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赢的不过就是时机,不过就是比当朝新帝更让人心稳定的仁政而已。
因为鬼王大军的起因或许能给百姓带来灾难,可他的仁政却又让百姓抱了一丁点希望!
百姓从来都不关心谁当皇帝,他们关心的是谁能给他们带来好的生活!
所以鬼王大军无形中又多了一层压力。
要想胜利,必先稳住民心,而民心需仁政,对于此刻颠沛流离只想保住性命活下去的百姓来说,所谓的仁政无非就是多放点粮食衣物,让他们安稳度过这个冬天,可此刻鬼王大军的物资根本不够,又如何去施仁政?
这也是楼宸如此迫不及待要拿下临川的原因吧?
楼宸回过头来,一双眼在黑暗中越发的深沉:“你尝过至亲至爱之人死在你面前而无能为力的痛吗?你受过一再忍让被人逼入绝境的痛吗?既然没受过,又有什么资格说教?”
苏霁月只觉他的声音深沉到可怕,眼底也似蓄了毁天灭地的杀气,她甚至觉得眼前之人已经疯魔了,下一瞬,他的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然而,这感觉也静静只是一瞬,因为眼前男人虽然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杀气,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换言之,他只是在同她讲事情而已,他的理智还在!
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斟酌了话语才道:“我懂。”
就恍如当日她躺在血泊里头亲眼瞧着自己的孩子流出自己身体而无能为力的绝望一样。
她想,楼宸所说的必然是那种感觉。
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冷风从面上呼啸而过,沉声道:“可是鬼王,人不能活在过去,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不该再想着过往一切。”
“生离死别我看了太多,时至今日我的心亦如天下百姓一般,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我们受了太多的颠沛流离、妻离子散,我们只希望你能带领我们走上一条康庄大道,我们不想再受苦了!”
“你的肩上不止有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还有天下黎民百姓的期盼,鬼王!”
楼宸眸底的杀气一点点削弱,沉黑的眸底流露出几许悲悯之色来。
“我明白。”他淡淡说着,目光看向临川城内的火光,“所以战争不可幸免。”
苏霁月抿紧了唇瓣,忽然就对身侧的男人心疼起来。
明明仇恨,明明心痛却不得不收起一切为了黎民百姓去着想,一个人活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累那么简单了,苏霁月忽然就想起一个词来——孤家寡人!
他在这一条路上奔走,注定得独自承受一切,独自承受失去的痛也得承受其担起天下的重担。
那一刻,苏霁月忽然就觉得,这个天下迟早有一天是身侧这个男人的。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谋得大事!这考验的并不仅仅只是一颗忍耐力,还有常人所承受不住的那一颗博爱天下的心。
心中有大义,方可有担起天下的勇气!
夜风一点点吹来,苏霁月只觉得有些冷。
她本就是被小白引来,连氅衣都未批,偏生眼下已是寒冬,这山顶上的夜更是阵阵发凉,连风都在深夜变成了冰刀子。
但身侧的人似乎心头有太多压抑的痛,站在这山顶或许能散散心,而她能理解他的痛苦,身为朋友,当然她不算是他的朋友,那就站在他专属大夫的立场吧,病人的心病也是病,若不及时疏导,是会酿出祸端的,所以为病人疏导心情也是大夫的职责!所以此刻,她竭力忍着,或许陪陪也是好的。
小白不知何事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苏霁月眼刮子看着睡得熟透的小白,嫉妒的瞪眼睛。躺别人怀里就是暖和啊,躺上一晚上也没问题啊!偏生她还在这里受冻,而且,好冷!
“啊切……”一个喷嚏十分不雅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楼宸撇过头来便见着苏霁月捂着嘴巴,一副她不是故意坏氛围的样子。
他眉宇一动,虽然对旁的女人没多大怜香惜玉的心,但一想到万一她就是月儿呢?虽然他派出去查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只怕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让身侧的人伤着冻着!
解开身上的大氅往身侧人怀里一丢,楼宸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披上。”
苏霁月顿时就感恩戴德了。
等她裹紧了他的氅衣,舒服得又想打喷嚏了,因为真的是太舒服了!氅衣上还带着男子身上的温度不仅如此,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这几日天天给他换药,因为离得近对他的气息已是再熟悉不过,此刻苏霁月裹着那满是男人味道的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