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走了,将所有的药草留给她之后便独自离去。
虽说二人相处过半年,可这半年时间以来,苏霁月对他的认识却知之甚少。除开陆天师这层身份,还有他大将军千金的夫人,好似一无所知。
他脾气很好,待人温和,医术高超,一袭白衣永远纤尘不染,气质也是她所见过的男子中最出色的一人。
蒋阳曾经对她说过,南朝昔日的陆天师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玄术高超医术过人,却不常为人所用,即便是天子也对他礼让三分,从不敢要求他做什么,行踪更是神秘。
而从她这半年时间的接触,陆离出了医术高超以外似乎并没有蒋阳说的那么玄乎,但是沿途所过的城镇,但凡是守城官员听到他的名字无不恭敬有加,可陆离除了教她医术之外并没有传授她什么玄术的本领,她曾经问过,可陆离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回答,如今陆离走了,她细细想着这半年的相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陆离是在牵引着她行走的方向一般。
他好像并非第一次认识自己,更准确的说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于,还知道未失忆前的自己,而教她医术,引她治病救人,传播出名声,似乎都是他在刻意为之。但即便如此,苏霁月也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半分敌意。
陆离的存在就像一阵风一般,引她走过一程便消失不见,但无论如何,陆离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良师密友,是值得她感恩的存在。
“花大夫,那我们下一程去哪里?”
来询问的人是秋儿。苏霁月想了想,道:“暂时就留在泗水吧,冬月将至,只怕还有不少灾民往这边涌,我们就在此处停下来,一来,可以帮助受灾的百姓过个好年,另外一边……”
苏霁月想了想道:“让杜二哥去接洽一下泗水的守城将领,看看鬼王这边能不能发放一些赈灾物资下来,一来我们的药草有限,二来冬月里天气太冷,粮食和暖身衣物都是问题。”
秋儿顿时应道:“那我这就去同杜二哥说。”
苏霁月点了点头,秋儿这才离去。
泗水其实并不大,但这里与瀛洲隔一道城门,离瀛洲最近,一旦开战这里是仅次于瀛洲的危险所在。眼下这里是鬼王的地盘,而鬼王统领大军驻扎瀛洲,若是对灾民有何安置政策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往泗水下达,所以泗水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地段却也是福利最优先的地段。
很快,他们的临时医馆开业了。
半年南上时间,从南俞城到泗水经过了几十座城镇,为了让难民能病有所医,他们一路停过的每一座城镇都设立了专门为病人免费治病的医馆,且有专门的负责人。而这一路那十名医女除开秋儿之外,全留在了路上。
难民之中自然也有大夫,而苏霁月则负责将这些人组织起来,为了说服这些人答应留在医馆,她可是废了好一番唇舌。
但是鬼王下拨的银两毕竟有限,一路买药施药,到了后面就困难重重。
而此番剩余的药材已经是他们所剩的最后一点了。所以眼下,她必须要学着师父曾经的模样去同城里守将谈洽。
但她到底不是陆离,没有陆离那点面子,只怕守将没那么容易肯把药物给她。
将医馆的事情筹备妥当,苏霁月便让杜二要来泗水城守将的资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谈洽,她自然要对对方有所了解。
杜二是陆离留给她的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手,但是他会的事情却多着,似乎官场上他也认识不少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此番他能留下来,可谓解决了苏霁月的许多麻烦。
宋少荣,泗水郡守,也是昔日南朝时的郡守,泗水被鬼王占领之后并没有掠走他的官衔,这也是苏霁月的诧异所在。
身为南朝的旧臣,却甘愿诚服“谋逆”一党,对于南朝朝廷来说,他可不就是千夫所指的叛徒!要么,此人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墙头草,要么,就是鬼王的确有令人信服的手段和能力。显然,以杜二得来的这些资料看,宋少荣并不是前者,因为他为官清廉,是南朝少见的清廉郡守,一个为民请命的人又怎会贪生怕死?那也就是说只有后者这一种可能了。
苏霁月细细想了想道:“明ri你就为我送一封拜帖去宋府,我们到了泗水这么多天,又开医馆弄出了这么大动静,那宋大人必定是知道我们的。”
杜二点了点头,又道:“花大夫,我还查到一条消息,鬼王大军近一个月都在秘密调遣大军,只怕与南朝大战在即,我们留在此处真的没问题吗?”
苏霁月想了想道:“不怕,我们只是医者,没有立场,哪怕真的打起来,任何一方都不会对大夫赶尽杀绝,所以不论哪一方赢,我们都可以继续治病救人的事。”
杜二点了点头:“花大夫说得有道理,一旦打起来必定就有伤员,有伤员的地方就需要大夫,所以即便我们曾经有什么,那也只是治病救人,却救的都是南朝子民,并不会惹来祸端。”
“不错。”苏霁月微微一笑,这杜二果然一点就通。
“那我这就去办!”
等杜二下去,苏霁月又继续去清理药材,却意外的发现行李箱中多了一封信,信封上面没有字,里头隐约有个什么硬物。
她将信封打开,这才发现里面是一块玉佩,苏霁月只看了一眼便讶然不已,这个东西……
她一再确定过,这才终于肯定那是当初小白给她的玉佩,可是,当时这玉佩不是在莫不知的府中吗?她记得她当时随手放到枕头里压着,可后来怎么都找不到,如今怎么会在她的行李箱中?
这行李箱是她从蒋阳的府邸出来后亲自整理带出来的,自己清楚的记得这里面没有玉佩,可这玉佩为何会在这儿?
莫不知……是他放的?
细想这玉佩只有可能在他手里,可是,他是怎么把玉佩放到自己行李里的?难道一直都有他的人在自己身边?
苏霁月猛然就看向医馆外面,那里秋儿正在吩咐几个下人搬东西,而这么几个人中都是她从南俞城挑来的,有的是陆离的人有的是她的人,不可能与莫不知有什么关联,那是怎么回事?
难道莫不知跟来了?
苏霁月将那块玉佩捏进掌心,可这玉佩究竟又有什么作用?“鬼”字……难道同鬼王有什么关联不成?
但这仅仅也是想想,她一时理不清头绪,便只能将那玉佩暂时收了起来。
眼下当务之急已不是莫不知那边,而是她如何与郡守沟通,让他救援粮草和药物。
杜二很快来了信息,郡守那边收了信后应了约,是以第二日,苏霁月便在杜二的陪同下来到了宋府。
被下人引进府内,才发觉宋府内宅一如他们所查到的信息一般,这宋郡守果然是一个清廉的官员,但见府内没有半点奢华之气,尽是清新典雅之气,那满园的竹林很是引人注目。
苏霁月被引往大厅等候,没过多久便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一袭深蓝色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张国字脸颇为严肃。
“宋大人!多有打扰!”
苏霁月顿时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那宋少荣闻言几个快步上前道:“你就是花大夫?哎呀,多谢宋大夫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这礼宋某不敢当啊!”
苏霁月被他扶起来笑道:“宋大人言重了,宋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比起宋大人为百姓做得事,我不过算略尽绵薄之力,根本不算什么。”
宋少荣轻捋着胡须面容舒展:“花大夫年纪轻轻却已有这样的作为,让宋某惭愧。此番听闻宋大人在泗水开了医馆,我很是欣慰,正想着要登门拜访以感谢花大夫对泗水百姓所做的事情,没想到花大夫竟亲自上门来了,惭愧啊!”
苏霁月微微一笑:“宋大人言重!其实此番我来是有事情要与大人想商的!”
“哦?”宋少荣神色一顿,示意她坐下说,这才道,“花大夫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只要本官能做到的!”
苏霁月立刻道了谢,这才道:“是这样的,我们一路从南俞城过来,原先鬼王这边拨的用于赈灾的药材,这一路南上早已用完,亏得这沿途诸位郡守的帮助我们才走到了泗水,只是越往上难民越多,生病的人也就越多。我们这一路为难民看诊从未收取任何费用,药材也是免费赠送,但是眼下,我们的药已经不多了,恐怕只能支撑一个月,所以这才来找宋大人以解决药草短缺的问题。”
苏霁月未说完的时候宋少荣面色已经冷凝,此刻听她说完,轻叹口气道:“花大夫有所不知,实际上,这一路鬼王下发的药草早已分拨到了各郡县,在花大夫未到泗水之前我便听闻这些药草早已用在了花大夫的救病治人上,而我们泗水原本分发下来的药草在花大夫未来泗水之前,我也免费分发给了各大药铺,由他们分发给百姓,所以眼下不是我不给药草,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
“眼下鬼王与南朝大军隔江对峙,每隔段时间总能碰上那么一回,长时间下来,草药供给已经出现短缺,连军营那些将士都用不上更何况我们平民老百姓呢!”
宋少荣说完又道:“更何况,草药的盛产地在都堰安阳那一段,而都堰安阳都属于朝廷的地盘,而我们这些郡县早已被鬼王大军统辖,朝廷就更不可能给我们发放药草了!”
苏霁月心下沉沉:“这么说来,若是战争再这么进行下去,药草都成了一个问题?”
宋少荣双目诚挚地看着苏霁月:“不瞒花大夫,的确是这个情形!”
苏霁月一颗心跌入谷底,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灾民治病就成了大问题了!没有药,那小病也会成大病,得有多少人遭殃?
“那如果这些伤弱百姓南上,朝廷可会让难民入城?”
“这……”宋少荣有些为难,“自瀛洲到城安门,既然这些是鬼王打下的地盘,那上面的百姓自然也归属鬼王管辖,且不说这些人能不能南上,就算是能,鬼王这边也未必会放人吧!”
“不放人?”苏霁月脸色很难看,“鬼王既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百姓为什么不放人?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是凭一己私欲在打江山,置万民于水火!这样的人,我们为什么要跟?”
“花大夫!”宋少荣忽然面色一变,“这话花大夫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被有心人听到那可是死罪!”
说完,宋少荣又是叹了口气,道:“时局动荡,鬼王也是无可奈何啊!”
苏霁月脸色不好看,随后又问:“那宋大人可知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宋少荣又是叹了口气:“那就得看鬼王的安排了!”
从宋府出来,苏霁月心事重重。
如果真的没有药了,那她这半年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一个大夫没有药,那不也白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