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病了,消息自四王府内传出之后很快便传遍整个帝都。且听说莫四王爷这病来势汹汹,竟已卧床不起,令百姓很是诧异。
楼宸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茶楼,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莫不知该是借着这个名头向皇上讨要说法吧,毕竟自己的婚事被人摆了一道,不论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这人还是天下之事莫无不知的莫四王爷。”
云深一凝:“如此一来,岂不是不方便与他谈事?”
楼宸手指抚摸着茶杯边缘,闻言,唇角缓缓勾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来:“不,这个时候正合适。”
他抬起头透过窗外看向楼下台柱上咿咿呀呀唱曲的伶人,开口道:“稍后你便送一封信去莫四王府,就说我约他来这里见面。”
云深一惊:“爷,这个时候去,难道您就不怕……”
“怕他带人来拿下我?”楼宸接过他的话,偏头凉凉勾起薄唇,“你以为我们到达帝都的消息能瞒得过他几日?他那位夫人被我们所救,只怕我们的行踪他已然了如指掌,之所以还按兵不动,不过就是想让我们先动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浪费时间等下去。”
云深这才明白过来:“好,我这就让店小二取笔墨来!”
午时过后,茶楼的生意还淡着,后院之内忽的来了一位身戴斗篷的客人倒是惊了店小二一下。
“这位客官……”店小二刚想问话,掌心忽的被塞了一锭银子。
“我家爷来见客,知道路,你去忙你的吧。”那人身后的随从说了这么一句,店小二眼瞅着有钱拿又不用伺候,别提多高兴。
“好嘞!客官有事吩咐!”
眼看着那两人上了楼,店小二这才转身离去。
二来雅间内,房门被人叩了三下之后,云深立刻上前去开了门。果不其然,门外一身青衫,头戴斗篷的人不是莫不知又是谁?
“我家爷早已恭候多时!”
莫不知淡淡看了里头那人一眼,这才走了进去。
“战王竟敢单枪匹马来到莫秦皇城,就不怕有来无回?”
楼宸凉凉笑了笑,深不可测的眸底渗着些许寒意:“我既敢来,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这一点就不必莫四王爷操心了。”
莫不知也笑了笑,只是他面容透了些许苍白,先前因了那兜帽的关系并未看出来,此刻如此模样,不由得让人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缘由。
“的确。战王的易容术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易容师慕容先生也瞧不出破绽,更何况小小侍卫?况且,以战王三个月不到时间便聚兵十万的速度来看,一个小小帝都又算得了什么?只怕拿下京城指日可待了。”
楼宸凉凉一笑:“南朝的人到现在都以为我死了,也只有你才能将我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莫不知勾了勾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楼宸唇角一勾,与他对视一眼,两人与微笑中端起了各自的酒杯,饮了茶,这才开口:“莫王爷既然将我的事情查得如此清楚,我此番来的目的,想必你必是一清二楚了!”
莫不知笑了笑:“战王未免太抬举我了些。虽说我的消息是比普通人快一些,可若真的要说到无所不能,这天下只怕没几个人敢承认。”
“是么?”楼宸勾唇,“那这般说来,莫王爷并不知晓我此番目的?”
“但说无妨。”
楼宸顿了一瞬,方才开口道:“听说莫四王爷前几日刚刚大婚,只可惜楼某来晚一步,未喝到莫王爷的喜酒,所以此番特意想补上一份大礼,只是不知莫四王爷可会喜欢?”
一旁的云深立刻取出一份物件摆在了莫不知跟前。莫不知淡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打开。
是一份礼单。
那上头所记载的东西全是莫秦所没有的。作为西北大国,最盛产的是马屁牛羊,最稀缺的就是绫罗绸缎了。
而这份礼单里,恰到好处的列出了莫秦的所缺之物,是莫秦这千百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莫不知眸底动了动,缓缓将礼单合上:“什么意思?”
“用这些,换取南朝边境一年太平。”
莫不知一下子就笑了:“战王好大的口气!且不说我是否答应这个条件,但就凭战王目前的实力,虽说在短短数月便已聚结十万大军,但离攻下整个南朝还差得远,战王凭什么就觉得我会信?”
楼宸笑了笑:“就凭此番,我不带一兵一卒,全身而退。”
莫不知眸色一眯,看了他半响才道:“战王为何要与我来签这样一份协议,可知在莫秦,我不过一个小小王爷,凡事是做不得住的!”
楼宸笑得眸底深沉:“此前自然是做不得住,但是此番,既然莫四王爷已迎娶皇后的侄女为妃,想必这太子之位已是莫四王爷的囊中之物了!”
莫不知眸色一顿,随后眸底似掠过一抹痛色,稍纵即逝:“战王爷倒是看得通透。”
他静默一瞬才道:“好,那我便于战王赌上一堵。”
话音落,他忽然就笑了:“不过四王爷确定要赌上身家性命与本王签上这份协议么?毕竟一年的太平保的可是南朝的百姓,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利处。更何况,我二哥对你可是深恶痛绝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此番我将你只身来到莫秦的消息透露给他,他还会放你活路么?”
楼宸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有还是没有,莫王爷一试便知!”
莫不知挑起眉梢:“那好,倘若此番你能全身而退,我便信你一回。君子一诺,言出必行。”
“我就喜欢莫四王爷这份爽快!”楼宸伸出手来,在那份合约的另一面盖上了自己的宝玺。
莫不知看了一眼,这才收了起来:“战王全身而退那一日,我必将此物送至战王手上!”
“多谢!”
莫不知又看了看他,眸底犹似有想要问的话,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来:“既如此,告辞。”
他起身,重新戴上斗篷打算离去。
“孩子没了,她已无碍。”
忽的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莫不知陡然回头,一双眸底透着满满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孩子……没了?”
楼宸抬起头,眸底全是淡漠之色:“四王爷若是想见,我可以安排。”
“……不必了。”莫不知垂下眸去,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楼宸,那眸底的神色很是复杂,让人看不透。
“本王欠你一份人情。”
莫不知眸光闪烁,末了,大步转身离去。
云深自后头上来,很是不解:“爷,莫王爷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楼宸垂眸看着茶杯,似静静思量了片刻:“或许,是因为我们救了他的人罢。”
*
协议已经谈妥,剩下的事情就是全身而退之事了。而客栈里那位姑娘……
当天晚上回到客栈,云深便给了一个小包袱交给苏霁月,附带留言道:“姑娘,你且好生在此处养身体,以你的身份必定是无人敢动你的。如今我们就要离开此处,此番是来与姑娘告辞的。”
“离开?”苏霁月一怔,“你们不是莫秦人?”
云深摇了摇头:“我们是南朝人。”
南朝?
莫不知曾说过,他是在南朝指挥作战之时认识的她,她就是南朝人。
她当即想起什么来,猛然就看向云深:“云公子,你们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你?”云深一怔,看了看她,奇怪道,“姑娘不是……”
他想起什么来,看向女子消瘦的面容,顿时没说,思虑了片刻才道:“姑娘刚刚小产,身子虚弱,此处离南朝千里迢迢,姑娘的身子受不住啊!”
“我可以的!”苏霁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要下床,惊得云深感觉按下她道,“姑娘,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而且我们此番还有要事,不是说带就能带的……”
“这么说,你们是怕我拖累?”苏霁月顿了一瞬,眸底黯然,“也是,我如今这般模样,跟着你们也只会拖累你们。”
她抿紧了唇,静坐在那里。可是南朝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如果她要一个人走,到底要怎么去?
不行!她必须得跟上他们一路!
云深走了之后,苏霁月便让三娘先去休息了,自己则穿戴妥当,问了楼宸的房门,依次找了过去。
敲响楼宸房门的那一刻,她心头是十分忐忑的。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里头那人脾气不好,而且话特别少,看起来特别不好与人相处。
怕只怕,自己的请求在他那里更会被一口否决。可是他是云公子的主子,显然他才是那个做决定的人,如果她不能说服他带上自己一起,那她就真的不知去往何处了!
“楼公子,你在吗?”
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可是里头没人应声,苏霁月只能在门口轻唤。
“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像是从遥远的古都传来。苏霁月定了定神,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并不明亮,那人一身黑衣独坐在书案后头,好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般缥缈虚无。
那一瞬,苏霁月脑海中又掠过梦境里的那一道背影。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朦胧之中似透着一股熟悉。
就如同眼前所见这般身影,好像从前也见过一般。但是试问,她怎么可能认得这样的人?眼前的人非富即贵,而莫不知告诉过她,她的身份不过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普通民间女子又怎会识得达官贵人?
“楼公子。”苏霁月有些局促地走了过去,那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深黑的眉眼淡看着她,分明没有太大的情绪,可无形中就是给人一股压迫感。更何况他脸上的神色淡漠,往深处说是面无表情,越发难以与人亲近,就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苏霁月清了一下嗓子,这才道,“我听说你们要回南朝,我也是南朝人,所以想问楼公子能不能带我一程……”
“理由。”
话音未落,已被那人的话打断。楼宸一身黑衣坐在那里,从她进来到现在甚至连姿势都未变过,淡漠的模样叫人凉到心底。
“我……我想回南朝,可是我不知道路……”
“帝都的车夫多得是,你若是想回南朝,随便租一辆便是。”
“我……”苏霁月深吸口气,“虽是这般说,但我毕竟不认识路,而且这一路到南朝路程太远,若无人结伴而行,只怕……”
“你担心劫财还是劫色?”顿了一瞬,楼宸又补充,“若是担心劫财,我看你身上也并无什么银两,若是劫色那就更不必了。你这般姿容,民间也有很多。”
苏霁月唇角动了动,只觉得这人说话实在太毒舌,而且,冷面无情。但细细一想,谁又愿意带一个不想干的人上路?
其实她租车考虑的倒并非劫财劫色方面,而是不想再被莫不知的人找回去。她已经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一刻也不想!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就当全部远去了。她想回自己生存过的地方看一看,或许,能找回从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