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在前厅进行着。莫不知被一众人簇拥,灌了不少酒。
从早间起他便觉出身体不适有些头晕眼花。但今日是大婚之日,是他做梦都想要实现的日子。如此重要的日子,他必定不能缺席。
是以,他只能一直熬着。
敬完了最后一桌,他已被灌到意识混沌。
他许久未饮过这么多的酒,亦从未醉过,没想到今日真正醉起来,酒量竟这般浅。
被人搀扶着入了洞房,抬目之间得眼前火红一片。
火红的新房、火红的烛火、火红的……新娘。
他梦寐以求的日子,终于实现了。
头脑中依旧昏沉得厉害,他勉力靠着一旁的桌子撑住身子,缓缓前行。
“影儿……”他轻轻的唤,眉目之中分明一片沉溺之色。
床上的人起了身,挺着大肚子缓缓走到他身侧扶住了他。
莫不知看了那大红喜帕的女子一眼,眉角一勾,添了三分魅惑之意。
他依了女子的身体走到床边坐下,这才伸出手来缓缓掀开了她的盖头。
“你……”盖头揭开的一瞬,他面色猛然一变,但也只是一瞬,他便闭了眼睛,再睁开时才发现面前的人的确是他梦寐以求的容颜。
他勾唇笑了笑,抬手握住女子柔夷:“大喜之日,我竟险些将你看做了旁人,影儿……你这样很美!”
旁侧的女子娇羞一笑,低垂着头道:“王爷,我们喝合卺酒吧!”
她站起身来,去到一旁的桌边取了两杯酒来,莫不知含笑坐在那里,只觉得眼睛又有些花。
他好不容易清醒了几分,看那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顿时又沉溺地笑了起来。
女子将酒杯递给他,莫不知静看着她接过,抬起手来便与她同饮了此酒。
“影儿……”
他低低的唤,随后伸出手来,朝女子的唇瓣压去。
很浓郁的花香,在她身上绽放。
莫不知亲吻着,只觉头脑越发的有些不清醒了,心头冲撞着的竟全是欲、望之火。他忍不住为自己失笑,都等了这么久了,如今到了洞房花族终究是等不住了是不是?
可是,影儿还有身孕,他不能碰她。
吻浅尝辄止。他怕再继续下去,自己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怀搂着女子,轻轻吻着她的鬓发:“我还是喜欢你唤我不知。睡吧,影儿。”
怀中女子一惊,似不料洞房花烛就这么结束了。
她看了身侧夫君昏沉的眉目一眼,忽然就伸出手来悄悄将腹部裹着的东西取走,随后便直接抱了过去,大胆亲吻上了男子的唇。
“不知……”
她轻轻的唤。
莫不知猛然睁开眼来,女子的柔夷已滑入他的衣衫,他眸底的神情忽的就被一抹沉黑取代,意识也再一次越发混沌。
他忽然间擒住女子的手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自己猛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了下去。
床榻外,喜帕喜服落了一地。
*
苏霁月自混沌中醒来,睁开眼睛所见是窗外洒入的清冷月光。
她怔忡了三秒,方才从踏上爬了起来,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幕,猛然面色一变。
今日不是她的大喜之日吗?为何……她还在这这里?
心里不好的预感扩散开,她猛然站起身来去推房门。
打不开,门锁着!
她抬目看到一旁关闭着的窗户,当即就走了过去,却发觉窗户也锁了。
苏霁月心头越发急切,目光自屋内扫了一眼,借着月色,她发现了地上的凳子,当即便将它拿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拿着凳子便对着那窗户使劲的砸。
“砰砰砰!”沉闷的几声响后,窗户终于被她砸开,苏霁月顿时再不耽搁,踩了桌子便跳了出去。
她身子重,动作也不敢太大,好在院中似乎没人看守。她直接就出了院子,一路往前厅而去。
莫王府她只住了一日,并不熟悉。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家丁,她顿时抓了那人追问。那人看见她却是一副看见鬼的表情:“夫人……不对,王妃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洞房吗?那眼下和王爷洞房的是……”
谁还未出口,他猛然捂住嘴,一时间满眸震惊之色。
苏霁月顷刻之间便反应了过来,来不及再去追问他什么,自己奋力往前厅奔去。
一路之上,遇见的家丁无数,大家的目光跟随着这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纷纷露出惊异之色。
刚刚这新娘子不是还在拜堂么?为何却不是在洞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霁月一口气来到前厅,才发现人早就散了。下人们正在收拾着桌椅板凳。
她心下一急,当即往莫不知的住处奔去。
人未近前边看见了说说笑笑的小丁小紫二人。此刻她们正一脸欢愉朝着这边走来,脸上的神色隐隐还有抹娇羞。
苏霁月立在那里,呆呆看向他们身后的喜房。
一切全然明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为她举办的婚礼,所有人都以为与莫不知成亲的人是她,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却没想到一场用性命换来的婚礼却成了偷梁换柱。
皇家……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怎么会相信皇家会真的让她与莫不知成亲?
什么凤冠,什么皇后的嫁妆,那不过是他们用来迷惑她的手段罢了。
他们做了一切的形式,让她进宫学规矩又送她出嫁凤冠,为的不过就是让她相信他们是真的认同了她,为她举办婚礼罢了。
也正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他们才能平顺的进行这一场大婚之礼。
小丁小紫还在雀雀私语,两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俱是轻笑着抬头。待目光看见前方立着的苏霁月,二人俱是一震,面面相觑。
小丁和小紫猛然一齐朝着苏霁月奔来,待看见立在那里的真的是她,二人面色都是大惊。
“这……怎么会这样?夫人在这里,那里面的那位……”
二人面色俱是一变,相视之时,脸色猛然苍白如纸。
偷梁换柱!
这下子,王爷……
二人尚在震惊之中,那一边,苏霁月忽然大步往前走去,两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门哐当一声被她踹开,苏霁月猛然迈步入门,所见便是一地的大红喜袍,有女人的,亦有男人的。
她没有去撩纱帐,只是静静立在那里,轻轻的唤:“不知。”
那里头昏沉之人似乎刹那间清醒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似乎都没有去细看自己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只是猛然拉开了帘幔去看外面唤他之人。
苏霁月立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莫不知的目光在一瞬扫过地上的衣服,脸色猛的变得苍白起来。
他迅速拉开帘幔起身,身后却有人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不知……别丢下妾身……”
“本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莫不知忽然手一伸,取过了一旁的衣衫,只片刻功夫便已穿戴妥当。随后便大步朝着苏霁月走了过去。
“影儿,我……”
“你别过来!”
苏霁月猛然伸出手来制止住他,眼泪分明在眼眶打转,却硬是没有落下来。
莫不知猛然刹住脚步,只是立在那里目光沉痛的看着她,没说话。
苏霁月艰难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道:“我知道你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也相信你对我的心,但是……”
苏霁月深吸口气,“我从前便跟你说过我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只能说,你我二人,有缘无分……”
“影儿!”莫不知眸色一痛,再次想要上前,却再一次被苏霁月阻止。
“你别过来!你若是过来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莫不知生生止住脚,眼眶一点点泛红了起来。他一瞬不瞬看着苏霁月,片刻之后忽然就嘲弄一般笑了起来:“千算万算没算过今日结局,竟是我负了你。”
他看着苏霁月,好久才道:“是我对不起你,影儿,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苏霁月的目光落向那帘幔后头缓缓出来的璎珞,一切已然大白。
她轻轻勾了勾唇,眼泪已然滑落下来:“再也回不去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即使没有今天,也注定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苏霁月伸出手来滑过面颊:“就这样了,你别再来找我了!”
她转身便往外走,身后,莫不知却忽然大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影儿,是我的错,是我被喜悦冲昏了头,竟没有细想那人不是你……影儿,我们一路都走了那么久,你为我辛苦了那么久,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知。”苏霁月忽然打断他,“你是一朝王爷,百姓心中的神柢,莫秦的支柱,你不该这样低三下四。”
话音落,苏霁月便挣脱开他的手,始终没有回头:“别找我!”
她快步出了庭院,随后小跑着离开王府,待出了王府已是大奔而去。
腹部的隐痛渐渐扩大了起来。她当即不敢再动,只能艰难的一步步往前走。
“孩子,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你相信娘,即便是一个人也能好好将你带大!”
她轻抚着腹部,然后咬牙继续往前走。
可是疼痛却越来越大,迫使地她不得不停下步子。
苏霁月深吸这气,这才感觉身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伸手抹去,只触得满手濡湿,顿时眼泪刷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她慌了,也急了!
“宝宝……宝宝你别离开娘,你别……”
她不敢再走,只能在路边坐了下来,寒风萧瑟,吹得她的脸生痛,她能感觉到那些血液在流出之后便立刻冰冷了下去。
那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如同她生命的流失一般,苏霁月惨白着脸,看向前方一片黑暗,只觉得格外无助。
这天地间竟好似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夫君失去了,连孩子也要一并失去,人生最痛的事情莫过于此,这让她如何去接受?
宝宝……
她勉力站起身来。不行!她一定得抱住这个孩子!她可以一无所有,可是她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
她吃力起身,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大步往前走。
她必须找一个地方,找到大夫,为她保住孩子。
不知道是身为母亲的坚韧,还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竟看见了前方的火光。
有火的地方就有人家,她心里燃气希望,再顾不得眼下情形,极力往前走去。
“宝宝,坚持住……”
身上的血不知道流了多少,她只知道一双鞋里全是濡湿。
身上的汗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全然咬着牙受着,直至最后,她脚下不稳,一下子摔倒了下去。
沉痛使得她全身都抽到了一起,而身体里什么东西的流失让她一瞬之间,脸色雪白。
孩子……走了。
她躺在那里,疯癫一般的笑着,眼泪哗啦从眼眶里出来,却掩不住她心头的千疮百孔。
终究是没有缘分……与他无缘,与这孩子亦是无缘。
她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一辆马车与黑暗之中悄然使近,车夫隐约看见了路边一道影子,当即将马车停了下来。
“爷,前面好像有个人。”
并不起眼的马车之内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去看看。”
车夫点了头,当即跳下了马车,随后,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手指,指节分明,根根修长。
那手指挑开车帘,里头便出现了一张无比严峻却俊美无比的脸来。
男人一双眸子好似刻入黑夜一般,深不见底。刀裁般的精致面容下,浓眉犹如丹青描画,一双薄唇紧紧抿着,看不出情绪,只让人觉得……好冷。
“爷,是个女人!好像还是个孕妇!”
马车内的男子眉目一拧,随后便从马车内出来。他颀长的身形立在马车边上顿觉出身姿挺拔,走路之时步伐稳健,像是久经沙场之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走了过去,果见那里躺着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大着肚子的女子。
而且奇怪的是,女子身上穿的竟是喜服,之时头发散乱脸色发白,像是受了很重的折磨。
男子扫过女子沾满鲜血的双手,这才伸出手来拨开女人遮在脸上的头发,顿时眸色一动:“是她……”
“爷,您认识这女子?”
男子眉目一沉:“看来帝都也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风平浪静,同为帝王家,终究是受不得那点净土。”
“爷……”
“先去镇上,请个大夫给她看一看。”
“是。”
将女子抱入马车之内,她周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液浸染,一入马车便只觉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男子拧了拧眉,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送入女子口中,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能得莫不知如此呵护的女子必不是常人,云深,赶快一些,只怕她坚持不住。”
“是,王爷!”
外头的男子应了一声,当即提了车速,而马车之内,静坐在一侧的男子在注视女子良久之后方才闭上双眼,静静闭目养神——不是楼宸又是谁?
到达城里时,天已大亮。云深找了个大夫来,大夫一见苏霁月身上的情形惊了一下,这才走上前去诊起了脉。
良久,那大夫倏尔一惊,松开了手:“这……夫人失血过多,又刚刚经历小产,此刻,只怕是……性命攸关啊!”
“你就直接说可治还是不可治?”云深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
那大夫松开苏霁月的手,叹了口气道:“老朽技术不精,还请另请他人!”
云深面色一急,本想说什么,一旁的楼宸已面无表情开口道:“那敢问大夫,此处可有何医术高明之人,能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