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来,几乎是恶狠狠的道:“大骗子!别想我原谅你了!”
“……”
不是都说坦白从宽么?他怎么又错了呢?
*
已是深夜,行宫之内却戒备森严。
两人一道闯过了好几道关卡才终于到了皇帝的寝宫安平居外。
相比于外面的森严,寝宫之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开门口的八名守卫之外,里头的情景就更不得而知了。
苏霁月与楼宸对视一眼,正巧见着有一名宫人端了热水朝这边而来。苏霁月眼前一亮,顿时看向楼宸指了指屋顶,示意他从上面进入,而自己则指了指那名婢女。
楼宸顷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压低声音:“小心!”
苏霁月点了点头,当即拉上蒙面布巾从假山后头饶了过去,等那名婢女经过之时,她火速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看见,这才迅速伸手敲晕了那少女,同时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将少女拖至隐蔽处,取了她的衣服穿戴好,这才端了托盘低头走出。
她此刻是易容的样貌,也就并不怕人认出来。
但在入殿之时还是被人拦了下来:“干什么的?”
苏霁月压低嗓音:“回大人,奴婢是给皇上送药的。”
“咦,我怎么瞧着你不是昨天那人……”
“回大人,夏秋姐姐今日不舒服,所以命奴婢前来代班。”
那人又瞅了瞅她,这才挥了手:“行了,进去吧。”
苏霁月当即端着药碗进屋。她目不斜视,直接奔至内室。
外殿有四名宫人守着,内殿则是太监总管汪宋。苏霁月曾见过他,也认识。汪宋为人谨慎细致,对皇帝的饮食起居无微不至,所以在他这边只怕不太好过。
不过苏霁月也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眼下整个行宫已被太子把持,只要她道出自己是太子安排的新人,势必不会引起怀疑。
果然,她在进入内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汪宋拦了下来。
“等等,怎么今日送药的不是紫若?你是何人?”
原来那姑娘叫紫若。
苏霁月依旧低着头:“回汪公公的话,奴婢是紫霞宫的,因为紫若姑姑今日身体不适,所以特差了奴婢前来送药。”
“紫霞宫?”汪宋一凝。紫霞宫是太子妃的住所,她这么一说等同于亮了身份。
果然,汪宋只是稍稍沉凝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皇上此刻还在睡着,你把药放下吧。”
眼下就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苏霁月赶紧躬身道:“回公公,殿下吩咐这药要趁热喝,凉了会失了药性。”
汪宋分明是眯了一下眼睛,有些不耐,但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你等等。”
他走近帘幔里侧,应该是进去看了一下皇帝的状态,随后才走出来对着她道:“进来吧。”
苏霁月急忙端了药碗走了进去。
“皇上,该喝药了!”
汪宋在榻前躬身请示了一声,明黄的帘幔内,皇帝的声音慢悠悠的传了过来,分明苍白无力:“拿来吧……咳咳……”
汪宋急忙上前,打开帘幔,将咳嗽的皇帝扶起身来。苏霁月这才看清了皇帝的样貌。只不过几日没见,皇帝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不说,眼睛更是深深凹陷了下去,唇色苍白,已然病重。
“把药拿来。”
汪宋吩咐了一声,苏霁月急忙将药呈上。不过汪宋却没接,而是拧眉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苏霁月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立刻端起药碗,用勺子喝了少许,这才将药碗重新呈上。汪宋这才没说什么,给皇帝喂药。
可是汤药分明只喝了一半,皇帝忽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直接就吐了。
然而,他分明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刚刚的药液和黄疸水。汪宋慌了,当即大声道:“传御医!”
苏霁月当即上前一步道:“汪公公,让奴婢试一试!”
汪宋看了她一眼,有些怀疑,苏霁月已经从另一面轻抚皇帝的后背,帮他顺气。
她会一些简单的按捏,果然,皇帝没过多久便停了呕吐。苏霁月见他拧眉闭眼坐在那里,顿时对着汪宋道:“烦劳汪公公让人去熬制一些陈皮汤来。”
汪宋闻言,这会儿也不敢多耽搁,迅速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苏霁月看向房顶等候多时的楼宸,朝他打了个手势。
就在汪宋出去的这片刻功夫,楼宸已经从那里跃入市内,悬在了房梁之上。
“皇上,您要不躺一会儿,奴婢给你按捏一下,应该会舒服一些。”
皇帝闻言,也没睁眼,只是伸出手来。苏霁月当即起身扶着他躺下。
她随后伸手在皇帝的腹部上下轻轻按摩。
反胃是脾胃不适,这样按摩虽然不能治本,但是却能缓解一下眼前的痛苦滋味。
果然没过多久皇帝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睁开眼睛看向苏霁月:“你这手法倒是新鲜,朕这会儿好受多了。”
苏霁月微微一笑:“皇上觉着管用就好。”
陈皮汤片刻就送了来,苏霁月服侍皇帝用下之后然后再去喝汤药。果然,这一次皇帝没再起反胃,而且也没有不适的迹象。
汪宋在一旁看着,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皇上这会儿可还难受?”
皇帝摇了摇头:“好多了。”
他抬目看着苏霁月:“你是哪个宫的?看着眼生。”
苏霁月急忙躬身回道:“奴婢是紫霞宫的,今日替紫若姑姑前来送药。”
皇帝点了点头:“赏。”
“谢皇上!”
苏霁月躬身行了一礼,见皇帝这会儿已然重新闭上眼睛,当即绕至皇帝枕头边上,轻轻给他按着头。
皇帝到底是年迈了,如此按着,似乎身心舒畅。
苏霁月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汪宋道:“皇上身子虚弱,适合点一些安身养脑的香,这龙涎香太浓郁了些,公公不妨换换。”
汪宋面色一正,看向苏霁月,后者还在尽心尽力的按着。
他眉目一敛,应了下来:“好。”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来传唤什么,汪宋出得门去,不知道那人与他说了什么,他当即面色一变,看了一眼室内。
此刻皇帝呼吸平稳,似是要睡去,他这才瞧瞧转身退了出去。
他这一走,苏霁月心下一松,当即轻扣皇帝的手心,道:“皇上,战王殿下来了。”
皇帝猛然一惊,霍然睁开眼来,一双浑浊的眼珠子迸射出明亮的光来看向苏霁月。
苏霁月身子侧开,而早在上头等了多时的楼宸便一下子跃了下来。
“父皇!”他摘下面巾,压低声音道,“是儿臣!”
皇帝的目光在他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扫了一圈儿,猛然就要坐起身来,苏霁月赶紧扶了他。
“宸儿……”皇帝伸出手来。楼宸急忙上前一步握住皇帝的手同时跪在床边:“父皇,儿臣不孝,来迟了!”
皇帝嘴唇动了动,一双眸中光芒闪烁:“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楼宸当即道:“儿臣在途中因为假扮父皇惨遭刺客追杀。因为身中箭伤所以迟迟无法前来,此番也是因箭伤愈合了一些,这才急忙赶来。父皇,眼下局面非儿臣所能掌控,儿臣只能听从父皇安排!”
皇帝是个多疑之人,如果楼宸一上来便交代自己的计划,只怕皇帝也未必信他。此刻他将决定权全部交给皇帝,等同于对他的顺从。果然,皇帝听完,眉目分明波光闪动,面容也松了几许。
“朕信你!”
皇帝紧紧握着楼宸的手,片刻才道:“2万禁军已全被太子掌控,对我们极其不利。所以宸儿,朕要让你去办件事情。”
“父皇请讲,儿臣必然誓死完成任务!”
皇帝点了点头,“禁军副统周海成向来忠心不二,此番已然被太子控制。他执掌禁军多年,你若是能把他救出来,那禁军之中至少也有五千兵力在我们手上,如此一来,尚可一搏!”
楼宸当即应下:“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完成!”
皇帝点了点头,此刻看了一眼外头才道:“那你去吧,多加小心!”
楼宸应下,随后看了一眼一旁的苏霁月才道:“父皇,这是燕影,父皇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她。”
皇帝目光转向苏霁月,顿时多了一抹了然:“原来是你……”
“形势所逼,这才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上恕罪!”苏霁月立刻在床前跪下请罪。
“这算什么欺君之罪,好了,都起来吧。”皇帝话音落,方才又道,“那往后,顺心你就待在朕的身侧。”
苏霁月与楼宸对视一眼,当即应了下来。
楼宸走后,苏霁月便继续留在殿中服侍。汪宋再进来的时候,皇帝直接把苏霁月留下来的决定说了,而且要求她在内室伺候。
汪宋自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立刻吩咐了下去。
而那位紫若,则再没有出现过。
想来,必定是楼宸让无痕无魄处理过了。
夜已经深了,皇帝在苏霁月的按摩下到底是睡了过去。听汪宋所述才知皇帝近来沉睡的时间特别长,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所以皇帝醒来的时候便特别难得。
守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苏霁月在汪宋的安排下前去歇息,结果出门之时恰巧看见楼天狼在宫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赶紧将头低下,然后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事后才知道楼天狼是来请安的,据说他每日都来,而且每次来都会坐上一个时辰再走。苏霁月开始还以为他是好心,后来才知道他每次的早安礼不过是想逼迫皇帝禅位罢了。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苏霁月都服侍在寝殿之内,也正因为此苏霁月才知道其实皇帝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比如他每天半天的睡眠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装,而这些,连汪宋都不知道。
看来,皇帝也并不傻,也在养精蓄锐等待着良机。
而五日之后,楼宸那边传来消息,他成功说服了禁军副统领周海成。而云深所请的援军不日便到。如此一来云深的五千精兵加上周海成的五千禁军,足以同太子想抗衡了。
是以,当云深的援军到达的那一刻,楼宸直接就率领了五千精兵逼入行宫,浩荡而来。
太子听闻消息之后,直接亲自出马,让自己的禁军将楼宸的五千人团团围住。
而彼时苏霁月正在寝宫里头,陪着皇帝秘密写下一份圣旨。那是撤销楼宸谋逆罪名的圣旨,而皇帝直接将它交到了苏霁月手里。
“你去,带着它正大光明把宸儿接进来。”
苏霁月领了圣旨,直接出了宫殿。
然而也仅仅只是刚出殿门,忽的有一人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霁月眸色一凝,当即躬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苏瑶光视线在她脸上掠过一圈儿:“你叫顺心?”
“是。”苏霁月目不斜视。
“听说你是本宫的紫霞宫的?”
苏霁月一滞,躬身道:“奴婢的确在紫霞宫伺候过,不过都是在外殿,而且时间短。”
苏瑶光轻轻笑了笑:“这样啊!”
那一双美眸中流露出几许娇媚之色,随后,她修长的指托起了苏霁月的下巴:“可本宫问过,本宫的紫霞宫内从未有一名叫做顺心的宫人。”
苏霁月抿唇,滴水不漏:“奴婢本就是从前紫霞宫的宫人,太子妃到达行宫不过几日时间,没听说过很正常。”
苏瑶光冷笑一声:“嘴还挺硬。”
她一收手,后退两步道:“把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婢子给本宫拿下!”
她的命令一出,两边的侍卫应声而动。
“慢着!”苏霁月猛然抬起头来,“太子妃拿人也得有理由,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拿下奴婢,奴婢不服!”
“本宫拿一个奴婢还要什么理由?”苏瑶光轻笑,“还是你觉着,你在皇上面前伺候了两日就有底气了?”
苏霁月凝眸:“这并非底气不底气的问题。奴婢在皇上跟前伺候,若是平白无故受了罚,皇上知道了,必定会过问!”
苏瑶光勾唇:“你敢拿皇上来压本宫?”
苏霁月直视着她:“太子妃非要这样想,奴婢无话可说,但奴婢的的确确是皇上跟前的人,即便是有错也当由皇上来惩罚,还是太子妃觉着皇上病重在床就可以越俎代庖,惩罚了奴婢?”
“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丫头!”苏瑶光目光发寒直视着她,若是旁人只怕早就颤抖了,但是苏霁月向来就不怕她,又怎会因为她一个眼神胆怯。
“用皇上做挡箭牌,你到底是太嫩了些。即便你眼下是皇上跟前的人,但你却是个来历不明的,本宫拿下你不过是为皇上清除异己,清君侧!”话音落,她猛然看向旁侧,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
侍卫听了,这才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苏霁月却猛然后退一步:“谁敢!”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来:“皇上御赐金牌在此,谁敢动我?”
话音落,她看向苏瑶光道:“太子妃,奴婢是皇上跟前的人,眼下皇上就在里头,若是太子妃实在要动奴婢,不妨随奴婢一道去皇上面前细说!”
苏瑶光眸色一动,脸色分明冷得厉害。偏生旁边的侍卫因了那枚金牌不敢动,她这会儿也无计可施,良久,方才冷笑一声:“好啊,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话音落,她退开一步,冷冷盯着苏霁月。
苏霁月却没有再看她,直接将金牌收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殿内有无痕无魄守着,不会有大问题,她现在要做的,是把楼宸迎进来,这样,才能解了皇上的围困,同时也能将太子干下去。
她大步往外走去,然而不过只走出了安平居百余米,忽然就有禁军迎面而来,似乎是要拿她。
苏霁月目光一寒,当即将金牌拿出来:“见金牌如见皇上,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黑压压的禁军听到“造反”二字一下子就顿住了,然而,也不过只是一瞬,便听得禁军统领的声音传了过来:“此女妖言惑众,偷了金牌就想逃出重围,大家不必手下留情,杀无赦!”
话音落,那些禁军果然再次围了上来,再不顾及她手里的金牌。
眼瞅着黑压压一片的人,苏霁月目光一寒,看来想要出去很难!
她缓缓后退,那些人则快速往前压。苏霁月看了一眼四周,忽然就疾步后退,身后的那八名侍卫只觉得她是要退到安平居,当即就提剑围了上来。
苏霁月眉目一顿,忽然就身子一低躲过他们围困的同时,接住一旁的假山之力,身形一跃便飞至八名侍卫身后。
她一眼就看见了另一边的苏瑶光,顿时二话不说,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朝苏瑶光那边冲了过去。
那些侍卫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她直接拿下簪子来一面勾住了苏瑶光的肩膀,一面用簪子抵着她的喉咙:“谁敢上来!”
苏瑶光早在看到她施展功夫的一瞬已然眉目急变,此刻再听到她的声音方才恍然大悟:“苏霁月,是你?”
苏霁月冷笑一声:“现在才知道么?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她手一重,簪子立刻在苏瑶光喉咙上划出一道血痕:“让那些人退!”
没想到苏瑶光居然半点不惧怕,反倒冷笑一声:“苏霁月,你以为你逃得了么?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
苏霁月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而就嘲弄一笑:“苏瑶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眼下被困在外面的人是楼宸,是你的青梅竹马,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就这么对他?”
苏瑶光眉目寒凉:“他对付的人是我的夫君!”
苏霁月冷笑:“所以,你就不顾他的死活?”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吗?”苏霁月冷笑,“是与我无关,但是外头的人也是我的夫君!”
苏霁月眼瞅着禁军还在往前涌,忽然就簪子一移,抵在了她的脸上:“不怕死是吗?要不然,我让你尝一尝毁容的滋味?”
“你……”苏瑶光身形明显一僵,随后连声音都变了,“苏霁月……我是你姐姐!亲姐姐!”
“呵……当ri你推我下水何曾想过我是你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