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楼宸”看着她脸上那极不明显的黯淡的笑,应了一声,“你这么觉着?”
“这不是我觉得,是事实!”苏霁月的声音忽然就低落了下去道,“只可惜啊,他彻底失踪了……如果苏瑶光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掉上一滴眼泪。”
“楼宸”眸色轻闪:“那你恨他吗?”
“恨?”苏霁月又笑了,轻摇着手里的酒杯道,“大约是恨的吧。可是感情的世界里又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恨?从一开始他就说过我们之间不谈情……”
不谈情,却又弥足深陷的那个人是她,从来都只是她……
可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里,他要舍命去救她?
护国寺、望月山、密道内……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楼宸”深幽的眸底好似有流光轻划而过,他看着苏霁月道,“有一种人,是不懂感情的,或许,他只是不懂与你相处的方式,又或者……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觉得是对你好的。”
苏霁月清澄的眸底轻动,看向他:“杀手也懂情?”
“楼宸”一怔,随后一双眸子深邃如海:“都说杀手是最冷血的,可本座所见识到的却从来不是这样。”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杀手,暗杀门的人,要么是从小就被遗落的孤儿,要么就是被售卖无处安身的可怜孩童。他们很感恩,因为暗杀门收留了他们,所以他们这一辈子便几乎都为暗杀门而活。”
“无痕和无魄是最早跟随本座的,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但不过就因为昔年本座救过他们,他们便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回报暗杀门,这何尝不是情分?且这样的情分,旁人只怕更难做到。”
苏霁月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世界的种种。
她很早的时候便没有了父母,被一个机构收留从此成了一名特训孩童。从小到大,大人教给她的都是不要动情不要留情,那么多年里她一直刻骨铭记,可也正因为此,她来到这样一个异世之地,才发觉自己对于“情”字的渴望,如此刻入骨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可世间要将她训练成无情,而到了这样一个彻底无情的世界,她才会觉出心中对于“情”字的渴望。那份渴望发酵,日日夜夜在她心头盘旋,时刻针刺着她孤独的心,直到楼宸的出现,才让她觉出自己的眷恋依靠,才让她觉出在这个世界里,她终于有了可以为之活下去的意义。
可当这样的一份情都变成了失望绝望,她便再不想对这个世界留恋,偏生在这样的时候,兑不祈又给了她这份情,南疆人也给了她这份情,让她承着这样一份“情”活着,终于不再觉出孤身一人。
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空着的,因为她所在意之人,从来都不曾如她那般在意着她,否则又怎会丢她一人在此孤军奋战?
苏霁月勉力扯开一丝嘴角:“是啊,对于无情之人而言,一旦有恩有情,那才是致命的。”
“楼宸”看了看她,忽然就道:“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苏霁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楼宸微微一笑,随后缓缓道来:“有一个权贵,特别有钱但他子嗣单薄。所以他的家里有一堆的夫人,就是指望这这些夫人们为他开枝散叶。只可惜夫人再多,儿子也始终不见多起来。于是这些夫人们各个用尽全力,比拼着谁能生下男孩继承家业,于是自然而然的,谁生下了男孩便遭了人妒忌。”
“有一位夫人是这位权贵的妾室,她出身卑微,在得了权贵的宠爱后居然生下了一个男孩。在众多拼尽全力的夫人中,这位夫人几乎是最幸运的一个。所以,她的儿子便遭了人妒忌,在她出生之时便被人下药,最终在生产当日血崩而死。”
苏霁月眉心一跳,看着他。
好端端的,怎么讲这么一个故事?
楼宸却没有去看她的反应,而是接着道:“夫人的同胞妹妹受了姐姐临终所托,怕这个儿子在没有母亲的府中会遭人算计活不长久,于是,她便假扮成了已故的姐姐,代替了姐姐在这个富人家生活了下来。”
“但是当日血崩的事情到底是传开了,而且这府里的大夫人请了人算命,说是这个儿子是天煞孤星命,会克死身边人。所以在这个孩子出生还没有多久的时候便被送到了府中最偏僻的院中抚养着,当下人一样的长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从小便受家中兄长弟兄欺凌。后来……他长大了,发誓要摆脱昔日受迫害欺凌的日子便干出了一番事业,如此,才算真正得了家中人的重视。”
“但其实,他所谓的出人头地只不过是投身暗杀门内,成为了一名冷血无情的杀手,他的家人因为惧怕他才不得不重视他。所有的人都说他冷血无情,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那副有血有肉的躯体,正是被那些兄弟手足一点点消耗殆尽。”
“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无情,只不过有些人缺了情,不懂情罢了。”
苏霁月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指的这个人……是你自己?”
“楼宸”一怔,忽而就勾了薄唇,凉薄淡笑:“如何这么觉得?”
苏霁月挑起眉梢:“猜的。”
她看着眼前男子与楼宸一模一样的眉眼:“所以,在门主心里也并非从来无情,只是旁人对你无情,你便习惯了如此处境,是也不是?”
“本门主何时说过那人是我?”
苏霁月轻笑了起来,把手里的酒喝完,耸了耸肩道:“不是就不是吧。”
她抬头看着他轻笑:“其实,一直都未请教过门主的姓名,不知门主大名是?”
“楼宸”薄唇微微往下压了几分:“姓名从来不过一个代号,对如今而言,你只需把本座当成战王便行。”
苏霁月脑袋里有点热,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的作用:“可你又不是楼宸!”
“楼宸”淡看着她,“你不是向来觉着自己与他无关?既如此,又何必在意我是不是真的楼宸?至少眼下,我在替着楼宸的身份活着,我的一举一动代替的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而且,这不正是你我所要的结果?又何须在意你我的真实身份?”
苏霁月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有,良久方才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战王爷。我们的目标从来都只是为了最终的结果,各自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我同心协力,如此便以足够。”
“没错。那就为你我的共识干一杯?”
苏霁月看向他杯中的酒,挑起眉来,随后也给朕自己倒了一杯,道:“干!”
酒喝得多了便有些许醉意。
苏霁月爬上榻,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阿迪巴正在拧着面巾,见她醒了,顿时一喜上前道:“公主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苏霁月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外面:“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呢。不过今儿天气热,不适合出去走动,公主若是觉着倦怠不妨多睡会儿?”
苏霁月揉了揉脑袋,想起昨晚之事,抬目看了一眼外头:“王爷呢?”
“一早便进宫了,还未回来。”
苏霁月点了点头,在阿迪巴的服侍下出了房门,却意外看见院中廊下有一人走过,她眉目一顿,忽然就对着阿迪巴道:“你去把管家找来。”
阿迪巴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依言照做。
不一会儿,管家便来了她屋中,恭敬询问道:“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苏霁月轻声一笑:“想向管家讨要一个人。”
“人?”管家顿时笑起来,“王妃要谁,只管吩咐便是。”
苏霁月笑了笑道:“听说府上有一名叫做溶月的婢女,只不过现如今她在姐姐的房中服侍。可我瞧着她特别有眼缘,所以还请管家想想办法,能否帮我把此人找来。”
管家一怔:“这个……”
“怎么?不好办吗?”
管家有些头痛道:“倒也不是,只不过这位溶月姑娘是当日莫王妃亲自要的,因为昔日溶月是前王妃的贴身婢女,莫王妃瞧着王爷对前王妃有情,便讨了溶月过去服侍,只怕这个时候王妃找她过来,莫王妃必定是不肯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