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魄初升,玉露凝霜。
刚进八月,天气就陡然冷了起来,不是秋凉,而是下了霜。
户部的大臣们慌了手脚,春天的干旱、初秋的雨涝,再加上这场霜冻,粮食歉收已成定局。
明春势必有许多地方闹饥荒,若是处理不当,导致流民迁徙、饿殍遍野,那可就糟了。
宫中原本要准备中秋大宴的,皇后立刻叫停了,把银两拿出来,入了户部的账,用来赈济灾民。
卫宜宁穿着一件素绸衫裙,身后跟着那个叫白露的宫女,是进宫后分派给她的。
“姑娘,这条路不大好走,我自己过去吧!”白露说道。
“不妨事,我脚下稳着呢!”卫宜宁回头道:“咱们快些走吧!不然篮子里的点心就要凉了。”
原来自从上次和庆华公主来看过刘才人,韦兰琪和卫宜宁两个人就经常轮流来给刘才人送些吃的。
这件事端敏郡主也知道,也是支持的。
庆华公主自然也隔三差五就派人来,但她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啧啧,这些花草真可怜,生生叫霜给打了,别的还算了,那中秋用的上千盆菊花和茶花原本正开得好呢!”白露惋惜地说。
宫里原本还算喜庆的气氛,早被这场霜冻给搅散了。
卫宜宁她们一路走过来,看到处处在收拾落叶残花,大都是名品山茶和菊花,每盆都得五两银子以上。
虽然这些花都是地方进贡来的,但一路上舟车运输,劳民伤财,只怕比拿着银子买还要破费,只不过这些话卫宜宁心里清楚却不能说出来罢了。
两个人过了一道石桥,恰好看到丁内监带着几个小太监打那边走过来。
丁内监还是那副阴柔样子,见人就笑,笑得很含蓄,像是别有用心。
他身后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两盆花,和别处的花不同,这两盆花显然呵护得很精心,并没有遭受霜冻,此时开的正艳,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清香。
见了卫宜宁,丁内监率先请安,卫宜宁还了一礼。
“卫姑娘这是到哪儿去?天气这么冷,要仔细莫着了凉。”丁内监貌似关切地说。
“多谢丁公公关心,我是要看看刘才人去。”卫宜宁直言不讳。
对于丁内监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简单的假话完全没有必要说,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
“噢?”丁内监略显诧异:“我记得姑娘不是庆华公主的伴读啊!”
“的确不是,”卫宜宁大大方方地应道:“我是替郡主去的。”
“刘才人的确可怜,多看看她也是应当的,姑娘真是个善人,”丁内监满面含笑,不着声色地在卫宜宁的脸上打量了几眼:“刘才人好多了吧?”
“我还没见到才人,不好说。公公不是忙着么?我们这就过去了,免得耽误了公公的正事。”卫宜宁神色安闲自在,丁内监什么也看不出来。
“老奴是奉了贵妃娘娘之命把这两盆花给皇上送去,”丁内监却不忙着走:“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圣上自然又心系社稷,难免操劳。这花是送去给皇上解闷的。”
卫宜宁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一笑过去了。
丁内监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把视线挪开。
“师父,”后面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太监凑了上来,和那四个抬花的小太监不同,他手里只拿了一只拂尘,显然比较得宠,凑近了问道:“这个卫宜宁手段不低啊!我怎么听凤仪宫那边的人说皇后有意要抬举她做二皇子的侧妃呢?”
丁内监斜眼看了看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在这宫里做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固然是好的。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你怕是还没学会吧?”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笑嘻嘻的问道:“还请师父不吝赐教,晚上我给您老人家好好的捶捶腿,再唱一曲儿。”
“看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我就卖你个乖吧。”丁内监似笑非笑的说道:“多听多看少张嘴,你才能在这宫里活的久一些,爬的高一些。”
小太监微微愣神,把脸上的神情收了收,继而点点头说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算你聪明。”丁内监带着几分赞许的笑了,单手拢住嘴,低低的嘱咐徒弟:“皇后有意要她做二皇子的侧妃也罢,无意让她做侧妃也罢,都不管咱们的肝疼。
况且这些消息传来传去只怕要变了味道,这姓卫的没什么靠山,况且她们这些伴读入宫也不过才几个月的光景,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中间生什么变故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所以你应该放聪明一点儿,别瞎掺和。”
小太监非常信服的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的话徒儿记住了,以后再不乱打听了。”
丁内监从容的笑了笑,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顶好存在肚子里,像你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想在宫里活下去就要记好两个字---本分。凡事不守本分、想着要冒尖儿的人,只会死的更快。”
对于卫宜宁,丁内监心里也存着疑虑,并不排除她是来报仇这种可能。
卫宗镛虽然被夺爵觉流放,卫宜宁却安然无恙,并且还进宫做了伴读。
这在一般人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谁想却让她顺顺利利的做成了。
别人自然不会觉得卫宜宁和智勇公府倒台有什么关联,但丁内监是知道内情的人,就不得不往这上的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丁内监并没把卫宜宁放在眼里,莫要说当年的事已经无迹可寻,便是当初她父亲卫宗钊也只能吃哑巴亏。
如果卫宜宁自不量力,妄图查清当年的事,丁内监也有把握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手里。
“仔细着点儿!若是花儿碰掉一片叶子,就扒了你们的皮!”因为身后有个小太监脚底打了滑险些摔倒,丁内监回过头阴狠狠地训斥,向一条马上要咬人一口的毒蛇。。
那小太监见丁内监如此,早吓得酥了骨,丁公公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他可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