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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六章喜极而泣

刘一民没有想到,短短的一封明码电报,竟然犹如春雷一般,把华北的夜空炸得通明通明。

罗荣桓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办公室,水米不沾,人瘦了一大圈。此时,他正爬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一摞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两行醒目的标题《留取丹心照汗青――怀念亲密战友刘一民同志》。

山东局的紧急请示报上去后,鉴于教导师是我军力量最强大的战略集团,刘一民在教导师中又有着崇高威望,现在突然牺牲,教导师的干部战士一定会被复仇思想左右,急于向日军报复,容易堕入日军奸计。加上教导师驻有蒋介石的通讯联络组,拿着鸡毛当令箭,以蒋介石的命令来蛊惑人心。而蒋介石的几条命令又颇含深意,处处隐藏着趁火打劫的意思。因此,中央慎重研究后迅速发来了给山东局、山东军区、教导师的指示电。电文中说,经中央研究,决定任命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同志兼任山东局书记、山东军区司令、教导师师长,委派周恩来同志前往山东视察工作。周、彭二人明、后两日择机乘飞机赶往山东。在周、彭二同志未到前,责成罗荣桓同志统一领导山东党政军各项工作。

中央特别要求,值此危难关头,山东我军各级干部务必牢记入党誓词,务必牢记党的纪律,务必牢记刘一民同志的谆谆教诲,务必遵守军纪,服从统一领导,不能被复仇情绪左右,盲目冲动,做出让刘一民同志死不瞑目的事情。

中央明确提出,刘一民同志遗骨不能长期落入日寇手中。待彭德怀同志到任后,统一指挥山东、华北平原我军各部队,对敌发起攻势作战,无论付出何种牺牲、用何种手段,都必须抢回烈士遗骨,送回西安隆重安葬。从明日起,凡我党武装力量控制地区,开展隆重纪念刘一民同志活动,悼念人民英雄、抗日先锋刘一民同志。各地、各旅级以上部队,都要布设灵堂,供社会各界祭奠。中央诸同志、各大根据地负责同志、山东我军团以上干部5师、120师、129师、独立师、陕西警备师、保安师旅以上干部,都要撰写回忆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尔后结印成书,永志纪念刘一民同志丰功伟绩。

中央的指示电基本上答复了教导师干部战士最关心的问题,现在他们翘首以待,等候周副主席和彭老总的到来,好指挥他们去向日寇复仇。

罗荣桓拿着笔,眼窝里满是泪水,迟迟动不了笔,眼前一直晃动着刘一民那英气勃勃的脸。

从早上六点多到现在,蔡中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也不去济南市政府了,一直呆在师部的大办公室,协助罗荣桓给各部队做工作,安抚干部战士的情绪,一遍又一遍信誓旦旦地向同志们保证,中央已经派周副主席前来指导山东工作,中央已经任命彭老总兼任教导师长,等他们一到,就会对日军发起全面反击,为师长报仇。

一直忙到天黑,费尽了口舌,才算是暂时有了点空闲。

和罗荣桓写下会议文章标题不同,蔡中面前的稿纸上大大地写着一行字:“兄弟,你怎么能这样走?”

想想在新圩突围后受命随尖刀连行动时的场景,再想想随刘一民组建红十八团、中央警卫师、红七军团和以后的每一个战役情景,蔡中不由自主地就爬到桌子上小声啜泣。哭一阵儿,抬起头看看眼前的稿纸,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可惜手不争气,颤颤抖抖地一个字都写不出。

曾中生和罗荣桓、蔡中不同,他一直在忙着研究制定作战计划,想等周副主席和彭老总他们来后敲定作战计划,向北线日军发起攻击,打到北平城下,夺回师长遗骨。

高原、刘建立、李清也先后赶到了师部,他们已经知道了蒋介石授予他们中将军衔的命令。到师部后,这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态度,老子们不稀罕蒋介石的军衔师长牺牲了,教导师主力毫发未伤,必须尽快向日军发起攻击,抢回师长遗骨。

教四旅、教六旅、教七旅、炮兵旅、骑兵旅、防空旅的旅长、政委也涌到了师部,用教四旅旅长雷鸣、炮兵旅旅长李昌和骑兵旅长胡老虎的话说,不抢回师长遗骨,让师长死了还受日军的侮辱,那说明教导师二十万人马没有一个带把的,全都是吃红薯的。

直到中央的指示电到来,这些旅长、政委才返回部队,静等周副主席和彭老总的到来。

整整一个白天,教导师师部的领导和干部们没有人离开过师部,也没有人吃饭,整个胶济路饭店大院内弥漫着一片浓浓的哀伤。

到了晚上七点多,准确说是晚上七点五分,教导师电台突然收到了刘一民发出的明码电报。守在电台旁的钱壮飞、贺兴华、李强激动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着译电稿连续读了三遍,这才欢呼一声,跑去向首长们报告。

电台就设在师部的顶楼,钱壮飞和贺兴华、李强跌跌撞撞地跑下来,边跑边喊“师长还活着、师长还活着”

三个人一起喊,等他们跑到设在一楼的师部大办公室时,身后已经聚集起了一群参谋、干事。

这个时候,罗荣桓握笔的手还在颤抖,泪水滴下来,把稿纸都打湿了一大片。

听到钱壮飞他们的喊声,罗荣桓、曾中生、蔡中都是一楞,很快就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就听钱壮飞大声喊道:“报告政委、参谋长、蔡主任:刚刚收到师长发回的明码电报,他已经成功突围”

罗荣桓抢上一步,一把夺过钱壮飞手里的电报,只见上面写着短短十九个字:“我是刘一民,跳伞后成功突围,正在归途中,勿念。”

罗荣桓再也控制不住了,三十多岁的钢铁汉子,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蔡中接过电报,看了一遍后,边流泪边说:“确实是师长的电报,我是刘一民这五个不出的豪迈和自信,是师长的作风。正在归途中,是要告诉中央,他正在向西安方向赶。老天爷呀,你总算是开眼了”说着说着,就蹲到了罗荣桓身边,爬在罗荣桓肩头上哭开了。

曾中生看完电报后,见罗荣桓和蔡中两个惊喜过度,喜极而泣,强憋了一天的泪水哗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不过,他没有大放悲声,而是伸手把罗荣桓、蔡中给拉了起来,说是应该马上通知各部队。

罗荣桓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花,说道:“钱副参谋长,马上给各旅、支队发报,能打电话的打电话,告诉同志们山东局书记、山东军区司令员、教导师师长刘一民同志遭遇日机伏击后,跳伞成功,现已冲出鬼子包围,向西安前进。命令各部队要迅速传到,务必传达到每一个战士。”

蔡中补充到:“一定要把师长的明码电报内容一字不差地向下传达,别忘了告诉唐星樱和倪华。”

满天的乌云转眼消散,教导师师部里马上就恢复了那种欢快的气氛。

李强慢慢从激动中清醒过来,有点不解地说:“师长怎么会用明码电报的方式发报呢?这样一来小鬼子不就知道了么?他们岂不是还要追击师长么?”

蔡中扑哧一声就笑了:“李强啊,你和师长在一起时间短,还了解他。可别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会这一次,他又丢丑了我告诉你,他不会发报,从来都没有学过,一定是他用枪逼着小鬼子的报务员发的电报,当然得用明码了。用明码还有个好处,就是要告诉寺内寿一那老鬼子,老子还活着,少打鬼算盘至于小鬼子追击,呵呵,师长早就说过,胆敢接近我军后卫200里,就得死。想想师长的枪法吧,小鬼子很快就会停止追击的。这一下啊,寺内寿一算是丢人到家了,连我们的蒋委员长恐怕脸上也会热烘烘的。”

曾中生摘下军帽往桌子上一甩,大声说道:“行了,不必再瞎操心了,赶紧让伙房做饭,老子饿了”

他这屋子里就响起了一片咕咕噜噜声。不用说,那是肚子在抗议了。

伙房的饭菜早已做好了,只不过没人能吃下去而已。这一听参谋长让做饭,警卫员们就飞一般地跑去打饭,给首长们端来。

罗荣桓喝了一碗稀饭,拿起两块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边啃边往外走,还不忘对蔡中和曾中生说:“我去看看唐星樱娘们三个,老蔡去看看倪华,参谋长去看看赵小曼和晶晶,让这几个丫头也吃点饭。这一天啊,她们比我们还难熬呢”

蔡中现在的心情已经极好了。一听罗荣桓的安排,就摇着头说:“师长的麻烦太多。咱老蔡是没那本事,惹不起那么多的麻烦。麻烦啊,麻烦”

逗的曾中生笑着推了他一掌:“快点走吧。你早到一会儿,倪院长就少流几点眼泪。”

蔡中这才抓起一块饼子,啃着出了门。

唐星樱自从记事起,今天是她生命中最最黑暗的一天。

从收音机中听到日军第二次广播的重大新闻后,唐星樱眼前的太阳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黑暗。

整整一天,唐星樱都在晕晕乎乎中度过。

唐星樱眼里的泪水早已流干,美丽的大眼睛变得空空洞洞。连小政和似乎也知道了爸爸牺牲,一个人躲在院子一角一声不吭地玩了一天泥巴。警卫战士怕他不吃不喝落下毛病,想把他抱起来带去吃饭,结果那小家伙又哭又喊又咬又打,弄得战士们也不敢动他。

警卫班长进来报告说接到了师长的电报,师长平安无事,已经突围。

唐星樱的脑子已经变成直的了,根本听不进去,认为是同志们为了安慰她,编的假消息哄她开心的。

罗荣桓进到院子里天早都黑了,小政和还一个人坐在院子一角的地上玩泥巴,衣服上、头发上都是泥土。

罗荣桓心疼的不行,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沉浸在痛苦中,忘记了还有人比自己更痛苦。

罗荣桓上前想抱起小政和,结果小家伙一张嘴,狠狠地咬在了罗荣桓的手上,疼的他差点松手。

罗荣桓忙说:“和儿,别咬,我是罗伯伯。”

一听是罗伯伯,小政和才松开了嘴罗荣桓的脸,这才奶声奶气地说道:“罗伯伯,鬼子的广播里说我爸爸死了,你领和儿去打鬼子,把爸爸救出来”

罗荣桓心里一颤悠,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啊该死的小鬼子,连小孩子都吓唬

拍拍小政和的脸蛋,把他头发上、衣服上的泥土弄干净,罗荣桓这才说道:“和儿乖,别听小鬼子胡说,那是他们造谣。爸爸没事,刚才还发回来了电报,过十来天就回来了。”

这政和一下就从罗荣桓的怀抱中出溜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朝屋里跑,边跑边喊:“妈妈不哭,爸爸没死,爸爸没死”

罗荣桓进到屋里唐星樱傻傻地坐在床边,陈梅生和三个野战医院的女同志在那里陪着她,刚刚跑进来的小政和正在抱着她的腿摇晃。

短短一天时间,美丽的唐星樱竟然变得蓬头垢面、一脸悲戚。

罗荣桓赶紧说道:“小唐,不要难过了,师长活的好好的,他刚才发来了电报,已经突围了,正往西安赶。”

唐星樱的眼睛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听到罗荣桓的话。

罗荣桓知道唐星樱受刺激过大,忙让警卫员去端杯热水来,让她喝一口,稳定下心神。

陈梅生的眼睛肿的象核桃一样,见警卫员把热水端来,就接过杯子,喂唐星樱喝水。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鞭炮声。开始时是一挂鞭炮在响,到后来逐渐多了起来,最后满城都是喜庆的鞭炮声。

罗荣桓大声喊道:“唐星樱同志,醒一醒。师长真的没死,你听听外面的鞭炮声,这是大家在庆祝啊”

唐星樱似乎真的被鞭炮声震醒了,慢慢抬起了头,向窗外的夜色看去,半天,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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