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咳了咳,“好了,先说正事。晟儿知道陆家喜欢什么赏赐”眼底狐疑微闪,他并不喜欢自己讨赏的人。
特别是陆家,这个永远和时家绑缚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即便如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大局已定。至少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够抗衡地了时家的,但清楚是一回事,眼看着对方势力愈发膨胀,心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底暗芒深藏。
顾言晟却似乎并没有发现,闻言只是耸耸肩,“本殿哪里知道,只是想着陆家什么都不缺,又都是商人,赏点儿经营买卖想必是皆大欢喜……譬如,皇商之类的。”
皇帝抬头看去,上下打量了许久,却突然发现自己愈发地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虽然看不透,但这个结果对皇帝来说,也的的确确是欢喜的,一个“皇商”的头衔而已,给谁不是给左右皇室还是最大的利益方。他郎朗一笑,“是了,陆家主年轻有为,交给他……朕很是放心!常公公……此事就交由你来办。”
常公公颔首,“是,老奴定不负所托。”
此事便算是定了。
皇帝目光这才落在屋子正中间跪着的人身上,沉着脸色咬了咬后牙槽,半晌,才道,“逆子!”
……
时家,也是差不多的气氛。
太傅坐在廊下,对着垂着脑袋站在院子里无遮无拦地晒着太阳脸色都发红的时欢沉声呵斥,“你个不孝孙女!”手掌拍着藤椅扶手,拍地掌心通红,和时欢此刻脸色不逞多让,他拍地用力,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咬牙切齿地、痛心疾首地,“你自己说说,有没有错这一走多少时间啊你让父兄、让你母亲、让你祖父多担忧啊!今日若是不罚你,往后你怕是要愈发地无法无天了去!”
晒太阳,已经是太傅给予这位“不孝孙女”最严厉的处罚了。
时欢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但凡自己服个软撒个娇,这事儿便也能过去了。但老爷子这段时间来的心惊胆战是真的,看他如今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当下便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去撒这个娇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太傅心里头便开始打鼓,这丫头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何时在盛夏季节这般暴晒过偏偏那丫头一句话没有,连台阶都找不到。当下咳了咳,虎着脸,“怎么还不知道错了”
这丫头……又瘦了。
哎。这段日子也不好过吧,瞧瞧这小脸,尖地……正准备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却听时欢低声说道,“知道错了。”
声音里,听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委屈,听地太傅心头的肉都搅在了一起,抽疼抽疼的。都已经抬了屁股准备去搀扶这丫头进来了,却见她噗通一声跪了,“知道错了,令父兄、母亲和祖父担心。但祖父从小就教我,家国家国……国之分量纵使比家重得多。”
“这句话,孙女儿从未敢忘!”
“你……”抬了一半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气地吹胡子瞪眼,“那就是还不曾知错!”
这丫头,当真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他看着底下满脸晒得通红眼神却清冷固执的丫头,到底是没忍住,“你不过是一个丫头!说得现实一点,家国大事何时同你有过半点儿干系找个如意郎君,相敬如宾、相夫教子,有时家荫蔽,哪里能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烈日炎炎里,额头有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周身似乎都黏腻腻地,她没有伸手去擦。垂着的指尖微微颤了颤,是啊……找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兴许是这天下间女子的最好归宿。
若是不知道,便也不会再心里搁着事儿。可……如今既是知道了,便不能佯装不知地兀自幸福着。那幸福宛若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摇摇欲坠。
“祖父……”她迎着他的视线,“孙女儿知错,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做错了。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但……让你们担心,是孙女儿不孝。祖父……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那些事情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小丫头眼底的光,是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执拗。
太傅看着这样的小丫头,突然叹了一口气……他应该是骄傲的,骄傲于她的出色,骄傲于她的勇气。可作为祖父,他其实并不想要自己的孙女儿这般风里来火里去的出色。
他想要她幸福的、自由的,甚至永远带着几分被保护地很好的小女儿的娇憨。
他没有问具体的事情,他相信就算问了,这丫头也不会说。
她有许多秘密,一层一层锁着,兴许多年以后的某个午后,她会拿出来晒晒,拿出来说说,道一句,啊,此去经年……
但显然,在这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绝对只会闭口不提——太傅太了解时欢了。
该怎样去形容那样的心情
有些心疼,有些无奈,但同时又会感慨,这才是我时家的姑娘该有的模样。摒除了儿女情长之外,她有她自己更加广阔的天地和追求。
太傅又叹了口气,才虎着脸敲了敲手中拐杖,“还傻跪着作甚老头子我不叫你起来,你就一直跪下去”
说着,又回头呵斥林叔,“大小姐晒着太阳呢,不知道去撑把伞将人带进来”
明明是自己罚着人站这烈日之下的,如今倒是心疼起来了。
林叔眼底染笑,弥勒佛一般地笑,“是是是……是老奴疏忽了……大小姐快进来快进来……阿哟,瞧这脸晒地,保不齐明日还得起皮呢……”
果然,老爷子已经起身了,忙不迭地往这跑,“我看看、我看看……你这丫头不经晒也不说一声,老头子我什么时候真的罚过你呀!这丫头,怎地出去了一趟脑袋愈发不灵光了呢”
“快!快去找大夫,开些清凉的膏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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