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季,夜间天色暗地晚。
暮色笼在装点一新的小院里,红色灯笼下的晚霞,显得愈发橙暖温缓,穿着喜庆的丫鬟们端着托盘进进出出的,眉眼间带着喜色,见人便含笑行礼。
“这……”含烟站在门口,看着院中景致,瞠目结舌,“这、这不是咱们府里谈小姐的院子嘛!”
是啊,一模一样的院子,连种的花卉树木都是一般无二的,谢绛将谈均瑶在时家的院子整个儿搬了过来。
彼时谢夫人说,谢绛似乎并不上心,玩心重,不大会体贴人,可如今看来……这人明明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体贴人啊……格外独特的方式。
谈均瑶就在屋子里,靠着床头闭眼休息,大红嫁衣衬地她容色慵懒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媚态。盖头和凤冠都已经取下,搁在一旁,整整齐齐的。
“少爷说,这盖头重的很,若是这么一直戴着,少夫人脖子怕是要受罪。”在一旁伺候着的小丫鬟见时欢看着那凤冠,便出言解释道……听说时家大小姐最是重礼节,又听说这少夫人是时家照拂的,若是大小姐对此间不满而当场怪罪于她们这些下人……
毕竟,按着规矩,新娘的盖头是要到夜间才能取下的,这个时辰新娘子也是没法休息的,大多规规矩矩坐在床沿,坐到新郎敬完了酒回到这屋子里,喝了交杯酒、掀了盖头,才能取了这凤冠。
谈均瑶听见声音睁眼看来,半坐了身子揉脖子,“欢欢,你来啦。”
“嗯。”时欢点头,上前为她按摩脖子,“骤然听人称呼你少夫人,着实有些不大习惯。”
“何止你呀,我自己也不习惯。”谈均瑶眯着眼享受着时欢的照顾,摆摆手让丫鬟们下去了,这些个丫鬟,胆子着实小的很。不过也是,新主子的脾气还没摸明白,这新主子在外头的名声又多少有些跋扈难测,的确该小心伺候着才好……她倒是将自己逗趣起来了。
彼时她从谈家带出了一个丫鬟,后来跟在自己身边学了些医术,没成想倒是个有天赋的,后来去江南,自己就将她留在了祖母身边。
这次出嫁,时家给了个随侍的丫鬟,说这些个面子总是要的,姑娘家哪有孤身一人出嫁的道理。只是,她和这丫鬟之间实在不熟,更谈不上亲厚,这往后啊,可得有段时间好生磨合磨合呢。
“想必谢绛就是担心你不习惯,才将这处院落翻成了你在时家一般无二的样子吧。”时欢低笑,一边轻揉谈均瑶的脖子,一边说道,“这两日我让人送些安神的熏香过来,你屋子里放上一些,会好许多。”
“好。”谈均瑶点头,“前头应是已经开宴了,你也该过去了。”
“无妨。这宴席总少不了嘘寒问暖、推杯换盏,即便开了席落了座,也得相互问候上许久,待得将各自府上亲眷一一问候过了,才得以正式开席,也着实累得很。”
倒是很少听她如此直白抱怨。
时欢这人,纵然谈均瑶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看,仍旧会觉得,她就是生来擅长这些场面上你来我往寒暄客套的,她骨子里的疏冷,反而让她的客套看起来有几分认真和真诚。
倒是没想到,她也有不喜的。
“既然如此,不若就让丫鬟们拿些点心进来,就在此间陪我用一些,方才累得慌,只迷迷糊糊休息了,什么也没顾得上吃,这会儿倒觉得饥肠辘辘的。”谈均瑶觉得脖子好受了许多,转身牵了时欢的手在一旁坐了,“彼时就觉得这大婚着实累人,没想到一遭下来,真真儿是比想象中还累,又累又困,又饿……所幸这边规矩没那么足,若是要我饿着肚子顶着那么重的头饰一动不动坐到深夜,估计得去半条命不可。”
“好……就依你。”时欢回头吩咐,“你去外头找个丫鬟,让人拿点吃食来。然后你自己跑一趟花厅,同谢夫人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含烟应好。
丫鬟们很快就端着菜过来了。这样的筵席,自是比预算要多一些的,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时家大小姐既说了要在此处用膳,虽说只要一些点心,却也不能太过简单怠慢了去,是以,丫鬟们端进来的小碟子装着的,一道道赫然就是同外面宴席上一般无二的,一道都不曾少了去。
走在最后的丫鬟还特意慢了几步,“少夫人,大小姐,夫人交代了,说咱们谢家人丁不旺,是以没那么多规矩的。少夫人如今既入了谢家,这处便是自家了,怎么舒服便怎么来,无需顾虑那些个死规矩。”
谈均瑶颔首,“替我谢过夫人。”
丫鬟很快退下。
不大的圆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含烟也坐下一道吃了。
谈均瑶吃了几口,才叹了口气,“哎……如此才觉得,这亲同没结时一般无二。你是不知道,耳边都是锣鼓唢呐喧嚣声,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偏我似个局外人,一路鞠躬一路叩拜的,倒像是自此同时家再无瓜葛了似的。纵然我如此心大,这一日下来也总觉得心中戚戚……”
“瞎说什么呢!”时欢抬手轻敲她脑袋,“什么叫自此再无瓜葛?这谢家去时家的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够你一个来回了,纵然你想念我院中的厨娘,便是你日日吃在我府上,宿在这院中,也没人敢说你一个字去。你终究是从我时家嫁出去的姑娘!”
“若哪一日谢绛气了你,你就回来……今日你嫁进这谢家拜了多少回,咱们就只多不少,让他拜着来时家接你回去!”说着哼了哼,气焰嚣张的模样,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谈均瑶被她逗笑了,“好。若是他不愿拜,咱们就不回谢家,由着他一人,孤独终老去。”
“嗯,由着他,孤独终老去!”
一旁含烟默默抚额,这两位小姐哟,这酒还没喝呢,怎么跟醉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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