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了然轻笑,“姑姑同陛下置气了?”
皇后抿了抿嘴,不大自然地哼了哼,“我同他置什么气?从十几岁入宫,到如今晟儿都已长成,若姑姑我还是个只会同陛下置气的小姑娘,岂不显得这些年并无长进?”
“姑姑是大成人人称颂的皇后。”时欢挽着她走得很慢,说话间已经落后众人许多,身后只跟着片羽,她回头吩咐片羽,“你去将我前两日就准备好的香料,包起来,搁皇后车驾上去。”
片羽点头应是,行了礼弯腰退下。
看着身后人离开,时欢才笑着问道,“姑姑是因为邱家的事情,同陛下置气呢?”
邱家无子,只有一女。邱家在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虽不够看,但端坐大理寺第二把交椅,只要这几年老老实实的不犯错,便是毫无悬念的大理寺接班人。而邱夫人出自名门,邱小姐也是知书达理、大方端雅。
皇后看中邱家,其实很好理解。
不会太过招摇惹了陛下忌惮,但又能恰到好处地为顾言晟提供助力,何况,那姑娘也的确是不错。
可陛下却不同意,甚至一口回绝了。
“我提了两回了……第一回就是那次春宴之前,最近我又提了一回,可他还是否决了,说什么邱家女并非晟儿良配,呵……这理由着实太过于敷衍了,良配?这深宫之中的婚姻,哪个是因为对方是良配才嫁娶的?殊不知……都是将所有的利益得失权衡之后,搁在秤砣上细细盘算过之后才做的取舍……”
谁不想和自己的良人厮守一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那些青春少艾的梦想,就像盛夏午后吹出来的泡泡,很快就会覆灭在这炎炎烈日下。同样的,那些脱离了现实的厮守,在那深宫之中是经不起任何风吹日晒雨淋的……稍有不慎,就散了。
身为母亲,何尝不希望晟儿能和他心仪的姑娘携手而行,可这样的姑娘,首先需要能在这深宫里……靠自己活下去。很残酷,但很现实,也很公平。
这一点,顾言晟从来都很清楚,是以,这半生走来,他从不曾“心仪”过谁。彼时同他说起邱家,他亦不甚在意,只道,一切听凭母亲吩咐便是。
那个游手好闲贪图享乐的皇子啊,其实比谁都要清醒而理智。
“良配……”皇后喃喃,言语讥诮,“本宫倒是不知,这深宫后妃不知凡几,又有几人算是他自己的良配……”
“姑姑。”时欢缓缓站住,前方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假山,身旁便是水池,她自池边石几上取过鱼食,站在池边喂着池中愈发肥硕的锦鲤,眸色不明,“我并不认识邱家小姐。若表哥喜欢,倒是无碍,若表哥算不上喜欢……那邱家门户,到底是配不上的。”
“你的意思是……”皇后看着池中争相夺食的锦鲤,微微蹙眉,“可若门庭过盛,陛下忌惮,定是要招致不喜,届时,时家怕是更加难做了。”
“咱们谨小慎微的,便好做了吗?”
手中鱼食悉数丢下,她慵慵懒懒地拍了拍手,轻笑,“左右都是难做,倒不如总要占上一头才是。若是表哥有心仪的姑娘,那门庭低一些也无妨,只是我瞧着表哥似乎并无这方面的心思……那,倒不如选个更相配的才好,邱家……低了些。”
“时陆两家本就在一个阵营,如今,加了个谢,长公主府也算是板上钉钉,昨儿个长公主就已经入了宫,你腕上这镯子,我也认得。看来她是认可了你……如此,时家锋芒实在太盛,若是陛下百年之后晟儿继位倒还好,若是不慎落入旁人掌中,那时家,怕是再次首当其冲!”皇后长叹,看着鱼群再一次散开,缓缓收回了目光,挽着时欢往前头去,“我……总是担心。”
“无妨……”时欢宽慰皇后,“御医都说您忧思过盛,熏香治标不治本,您还是要自己宽心。时家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宽心。时家不求什么百年显赫、屹立不倒,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及时撤退也没什么的,只要您和太后都好好的,咱们就放心了。”
这话题到底有些沉重。
即便在锣鼓喧天的大喜之日里,说来也是苍凉。
皇后不欲再拿出来让人一道忧心,便转了话题问道,“若楠和王家小姐的事情,如何了?今日怎地不曾见到她?”
“王夫人帮着母亲在前面招待客人,想来,那王家姑娘也在吧。”时欢抿着嘴偷笑,“母亲原也想让我一道过去招呼的,但今日瑶瑶大婚,我总有些不舍。若非不合礼数,此刻我便跟着迎亲队伍一道去谢家了。”
“左右谢家不远,依着谢绛那小子的性子,往后你们往来也频繁,这其实嫁不嫁的,于你们的关系而言,倒也没什么区别……倒是陆家,这刚认的孙女儿,怕是往后在帝都的时间更多一些。”
“是呢……”
说着,就见片羽从外头过来,远远行了礼,“主子,娘娘,香料已经送上车驾了。进来的时候遇见夫人,邀请娘娘快些过去落座,吃杯喜酒,讨讨皇后娘娘的吉利。”
说是讨皇后的吉利,其实谁都知道,既然皇后在此,那么开席这件事,便一定是要等皇后落座以后才能开席的。怕是前头都巴巴干等着了。
皇后自然明白这意思,当下笑呵呵地,“瞧我,说地都忘了时辰了……太久没同你这丫头好好说说话了。这时候不方便……这样吧,片羽,麻烦你差个小丫头去跑一趟宫里,就说今日本宫不回宫了,就住时家了。”
“本宫呀……要同欢欢好好说说话。”
片羽点头,“是。奴婢这就亲自跑一趟。娘娘放心。”
“去吧。”皇后摆摆手,看着片羽离开的背影,“你的两个丫头倒是都挺好的……”
“是呢。她们都甚好。”时欢笑嘻嘻地点头,“走吧,前头怕是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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