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是旁的物件儿,小女托大收了便收了,可血玉镯实在贵重……”
“母亲?”
时欢还待推脱,就听顾辞声音响起。众人就站在不远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和长公主身上。顾辞三两步走了过来,步履有些匆忙失态,“母亲既来了,怎地不让人通传一二……这些个下人,愈发地疏忽惫懒了,都该打个几十板子才是。”
说着,目光落在两人抓着的手腕上,看到那镯子上,悄悄松了口气,拧巴着的眉毛也舒展了些。
知子莫若母。
即便顾辞再擅长隐藏,可此刻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一丝不漏地落在了长公主眼里,长公主眸色微敛,眼底墨色沉凝,然后才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你莫要责怪于他们。母亲想着,你们几个年轻人也是难得聚一聚,母亲若是贸然前去,届时行礼请安的一折腾,倒是破坏了气氛……”
“想着在这池子边看看风景也是不错,没想到遇到了时大小姐,倒是相谈甚欢呢。是吧,时大小姐?”
时欢低头含笑,给足了面子,“是呢。”
不远处众人这才纷纷过来见礼,顾辞请了长公主去亭子里用膳,长公主却道不了,一早去了后山佛寺祈福,起地早,有些疲累,本意只想过来看看顾辞,倒是不巧打扰了大家喝酒,这会儿说了许久的话,倒是觉得困乏,回去歇息去了。
既然如此说了,顾辞便也不强留。的确,他们这些人若再加个长公主,谁都放不开来。顾辞亲自将人送出了门,送上了马车,长公主看着今日很是温顺的儿子,眼底暗含涩意而面露苦笑,她唤,“阿辞……”
“母亲有何吩咐?”
微风不燥,暖阳之下的那个人,看起来温和、恭敬又疏离。明明近在咫尺,但他们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触及到彼此了。明明是这天下间最最亲近的关系,却又默契地保持着彼此都认为安全的距离。
像这世间的蜗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却又在触及对方的时候瞬间缩回……如此反复。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想要改变,却又害怕若是用力过猛对方就彻底缩回自己的壳里再也不出来了。
“血玉镯……那是给长公主府儿媳的传世之宝。如今……我给了她,你……该满意了才是。”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仿佛无比的疲倦,“阿辞,我仍然坚持,她并不适合你。但我却又希望,你能向我证明,这只是我个人的偏见罢了……”
时家女,人人称颂。今日再次接触,深觉的确名不虚传。
可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于那未知的未来里,隐约可见其并不坦荡的一生——在帝都这样的地方,有时候,平庸才能细水长流、岁月静好。
“母亲。”顾辞这才抬头,眸色专注又认真,带着长公主从未见过的温缓笑意,“不管适不适合,左右此生就只有一个她。陛下那边,就麻烦母亲了。”
“好……进去吧。他们都等着呢。莫要怠慢了客人。”她轻声细语,“母亲回去了。”
“是,您慢走。”顾辞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开,转身就看到等在大门内侧的时欢,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欢欢听见了?”
“嗯。”她不瞒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那血玉镯,心道果然镯子不能乱收……彼时长公主都说了是传世之宝,皇室长公主口中的宝就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宝贝,时欢眉头微蹙,“师兄……这镯子太贵重了。”
“给儿媳妇的。”他浅笑,戏谑又促狭,“欢欢不愿收,难道还想着让师兄打一辈子光棍不成?还是说,欢欢想要师兄去送给别人去?”
“……”她沉默,倒也不推拒了,只觉得手腕突然重了许多……这长公主着实心急了些。
“好了,想那么多作甚呢?正是因为是传世之宝,才配得上我们家欢欢呀……若只是一般的宝贝,师兄能允许它出现在欢欢手腕上?”他牵着她往里走,转移了话题,“方才没吃几口就跑了,不若,让小厨房备一点,去花房里吃?”
这倒是不错,她笑问,“师兄宴请接风洗尘,结果主人家跑了,没关系吗?”
“无碍,左右都是些老熟人了,带你去见见前阵子刚得的几株甚是好看的异种兰花,只是花农说,还要娇养个月余习惯习惯咱们这的水土,等之后再给你送去。”
“好……”
“心急”的长公主坐着马车往长公主府去,靠着马车侧壁闭目养神,身边嬷嬷倒了茶递过去,“殿下……喝口茶。”
长公主缓缓睁开眼睛,捧着茶杯却没喝,只怔怔地,半晌才道,“过几日,就是谈家那姑娘大婚了,你帮我重新准备一份贵重一些的礼。”
“殿下这是……准备参加了?”之前就已经准备了贺礼,不是特别贵重,但也并不怠慢,格外地……恰到好处。如今主子既然如此吩咐,想来是改变了主意。
“嗯。瑞王殿下最近立了功,时家势头必然比之前还要更盛一些了。”长公主揉了揉眉心,疲乏极了的样子,“往后和时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了。不管如何避嫌,陛下那边的信任,怕是注定不会再有了。如此……倒不如彻彻底底站在时家这边,总好过长公主府孤立无援吧……”
方才时欢有句话倒是说到了自己心坎里,身负长公主府啊,诸多事宜身不由己啊……
嬷嬷低声应是,“老奴回去就办。”
“嗯。隆重些的……那丫头如今入了陆家,方才瞧着一身穿着首饰皆是上乘,想来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莫要让人觉得咱们府上怠慢了。”
“是。殿下放心。”
长公主捏着眉心,没再说话,靠着侧壁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嬷嬷便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只是看着自家主子的眼神,却无奈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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