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奋之际,闹死闹活都是正常的。
从古至今,多少自诩正直的臣子多多少少都干过这种要死要活的举止,并且以此满足了一部分自己的诉求。虽然其中的确是不乏一些爱国志士宁死殉国,但其中又有多少浑水摸鱼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表忠心的、起哄的,多多少少沾一点,甚至……更多一些。
彼时叫嚣着若是见不到皇帝陛下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口的决绝,经由这般一打岔,气氛瞬间冷却,什么撞不撞的……哪有人这般不惜命的?
当下气氛尴尬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里都是对方多少有些衣冠不整的样子。
顾言晟挑眉冷笑,“怎么?不敢撞了?怕死了?方才那些群情激昂地说要去死的人呢?呵……本殿就站在这里,看着诸位去死,放心,本殿下不拦!随意、随意哈……权当本殿下不在就好了!”
见没人动,顾殿下又往后退了一点,嘻嘻一笑,“撞呀!赶紧的,拖泥带水的……放心,不要顾虑,朝廷不会因为你们撞死了而瘫痪,大成也不会因为你们撞死了而亡国。我大成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死了一个还会有更多的顶替过来……也许用不了几天,张三还是李四的,再也不会有人想起你们……”
“大约也就是史官笔下寥寥数字一笔带过,曰,某年某月某日清晨,多少官员高呼万岁争先恐后撞上了宫门,多少多少人血溅当场,多少多少人重伤垂危,而你们的名字……并不会出现在史书记载里,你们……只是那多少数字的其中之一。”
“哦……别磨磨唧唧了,赶紧的吧,再拖下去太晒了……本殿下最怕晒了。”
没人动。
有人低了头,悄悄整理着歪掉的衣领子,有人抬头看天,研究天上那一朵云比较像家中哪个物件儿……
“怎么?不撞了?”顾言晟声音更冷,“撞呀!不是要表忠心嘛?不是要看看老头子好不好嘛?呵!就冲你们这样子,老头子若是见了,本来好好地都要被气过去了!常公公说一切安好,你们不信,青冥大师说一切安好,你们也不信,连带着诬陷大师和时家串通,怎么地,时家一个个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还能碍着你们眼了?但凡有点什么,就是时家、时家、时家!”
“是不是就算皇帝此刻站在这里,告诉你们他好端端地,你们是不是也要怀疑是本殿下或者顾言耀挟持了皇帝从而逼迫于他?”
骤然被点名,顾言耀悄声嘀咕,“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
……骤然被呵斥的贤王殿下一噎,到底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不计较了,毕竟,这厮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当着这群文武百官的面呵斥当朝贤王,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情。
这样,就太丢脸了。
于是,他静默。
而顾言晟气势全开,说话都不带打顿的,“今天本殿下就把话搁这里了,今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你们再不顾脸面地闹腾,那么……该撞撞、该死死,不会有一个人拦着你们。我顾氏皇朝离了你们不会垮台!别跟本殿下扯什么民为本、君为轻的理论,我大成不需要你们这么一群没事只知道喝茶八卦出事了只会撞宫门表忠心的臣民!”
群臣静默。
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跪着求饶,说着“不敢”,求着“恕罪。”
乌泱泱的一群人,平日里从未被人如此不给脸地呵斥过,当下气愤又羞恼,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敢一口一个“老头子”地叫皇帝陛下还好端端活地活蹦乱跳的,除了这位,这大成还有第二个?
这样的人,谁敢轻易得罪了去?
虽然看起来陛下很不待见这位儿子,但若是细细深究一下,这种“不待见”何尝不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若说不待见……倒不如看看常山郡王,就知道陛下真正的不待见是什么样子的——常年丢在落日城,不闻不问,只偶尔战报传来,道一句,赏。
想必,就连怎么赏都是常公公自行定夺的吧。如此一对比,谁还敢说瑞王殿下被皇帝不待见了?
如此想来……怎地不见郡王?
有心思灵活的,顿时想到了这位被所有人忽略的郡王殿下……若这个节骨眼上,连从来不对付的这两位都好歹是“和和睦睦”地一道露了个脸了,偏生,那位不在……
所以,犯事儿的是常山郡王?
他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却到底是不敢开口问明显一脸不耐烦地顾殿下,纷纷尬着一张脸起身告辞,只道自己是被小人蒙蔽,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但那“小人”到底是谁,大家都极为默契地只当没听见。
不过是一个全了双方脸面的说法罢了……
宫门口的闹剧止歇。
顾言晟说了这一段一段地话,口干舌燥的,阳光从头顶打下来,只觉得落在脸上连情绪都躁郁,回头瞅了眼自始至终看好戏只蹦跶了几个字的顾言耀,“嗤”了一声,嫌弃的走了。
顾言耀抱着胳膊悠哉哉的往里走,他素来都是亲民、温和的形象,和官员关系也好,这个时候有顾言晟在前面冲锋陷阵地得罪人,他自然乐得悠闲,何乐而不为?
是以,贤王殿下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还不赖。
大臣们从宫门离开,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却也有因此嗅出了某些隐秘味道的大臣们,偷偷摸摸半道折去时家想要求见太傅。
却又意料中地……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几日常有人来,却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这几日宫中罢朝,时家就关了几日的门,莫说太傅了,就是右相都托病不见客,不管见谁,时家门房小厮都是笑容可掬地告诉你,今日不见客。
无奈……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而大门之后的气氛,却和门外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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