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的大门,恢弘霸气。黑底烫金大字的门匾在雨水的冲刷下干净地发亮。
门房小厮远远瞧着落汤鸡一样的两人,取了门后备着的油纸伞三两步冲了上去,“啊哟,您两位怎么淋成这模样,快进来快进来……”
“老爷歇息地早,大小姐和大少爷应该还未歇息,给您通报去?”
虽是熟人,但小厮却也懂规矩,即便再意外,不该问的却也半个字不多问。只递了伞,正要去牵马,却被谢绛阻了,他接了油纸伞自己撑着,指了指谈均瑶,“送谈小姐去你家小姐的院子,我就不进去了……务必将人亲自送到!知道么?”
“好嘞,您放心。”门房小厮笑眯眯地保证,“小的一定将人好好地送到!”
谢绛是真的有些不大放心谈均瑶,相比于这个沉默的死样子,他宁可这丫头坏心眼地折腾人。至少看起来像个活人……他伸手,想要摸摸谈均瑶的脑袋,想了想指尖一顿,最后收回了手,只看着低着脑袋任由人摆布的谈均瑶低声交代,“让含烟烧些热水,沐浴完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无需多想,一切都有我们在呢。可明白?”
谈均瑶点点头。
谢绛又对着小厮交代,“拜托了。”说完,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扯住。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袖,脑袋却还低着,半晌,低声嗫嚅,“谢绛……往后……我不给你喝黄莲了……”
失笑。
这丫头一路上就考虑这问题呢?一直提着的心轻轻落了地,收到一半的手终于还是按上了她的脑袋,触手冰凉,他伸手揉了揉,“没事,进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好……”
谢绛看着谈均瑶跟着小厮进了门,看着小厮整个儿遮在对方头顶的油纸伞,才转身上马回家。想到她最后那句有些别扭的话,摇头又笑了笑,突然便觉得,这雨夜,也不怎么冷了。
时欢已经歇下了。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片羽去开的门,一看外面一身衣裳脏污地看不出颜色、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的谈均瑶,吓了一跳,赶紧将人带进了屋子。
含烟听见声音也起了,当下准备热水,准备干净的衣裳,一边准备床铺,一边问谈均瑶,“姑娘,晚膳用了么?小厨房还暖着一些,奴婢给您端来?”
谈均瑶比之前好多了,兴许是屋里头的暖意让她整个人看着像是活过来了,她摇头,扯了个勉强算是笑容的表情,“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好了。今夜,麻烦你们了。”夜深了,时欢睡眠浅,睡得也不好,这个时候还是别去吵着她了。
“姑娘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若是被小姐知道了,定得责备于奴婢。”含烟笑着说道,还是去小厨房端了一碗糯米粥配了一碟子小菜,才轻声掩了门退下了。
途经时欢的屋子,见里头已经灭了的烛火又亮了,便推门进去,“小姐,是谈姑娘来了……淋着雨进来的,失魂落魄的,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瞧着,怪可怜的。”
时欢听见了些许响动,就是觉得这事儿有异,正准备去看看。闻言倒是又缩了回去,只问,“她歇下了?”
“没呢,正在沐浴。奴婢给她留了些吃的,小姐要过去么?”
时欢沉吟片刻,“不必了,你也去歇息吧。等她睡一觉,明天再说。”她大约能猜到这事肯定和谈家有关,这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其实谈家一直都是她割舍不下的心结。
不管被伤成什么样子,总能一次次地躲起来舔舐好伤口,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人前。
周而复始。
只是……次数多了之后,那伤口便渐渐地痊愈不了了。
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许多时候干涉多了反倒容易给她招致麻烦,才一直以来由着她自己处理。可如今瞧着,这丫头心太软,一次次地当断不断……这事儿,还是得自己帮她断了。
心思已定,她回到了被窝里,摆摆手,“去吧。你也去歇息吧。”
“是。”含烟吹熄了蜡烛,退下了。
……
外头,雨越下越大。
那雨水像是天破了道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倾倒,伴随着狂风呼啸,天地间除了风声雨声,便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张氏就睡在傅卓睿屋子的软榻上,睡得并不安稳。她一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便再不济,却也是傅家三子,顾辞不得宠,往后傅家家产分一分,总还有傅卓睿的那一半。
是以,平日里他如何胡作非为,她都不介意……但此刻,性命攸关的时候,到底是产生了几分为人母者的焦虑来。
半睡半醒间,有风吹来,挟着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凉的。她恍惚间睁开眼,就见窗口黑影一闪而过,而原本应该关紧的窗户大开着……
张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啊地一嗓子,就嚎开了,“来人啊!有贼啊!抓贼呀!”
嚎叫声划破了雨幕夜空。
下人披了衣裳赶紧爬起来,进屋,点灯,张氏披了毛毯站在廊下指手画脚地,“欸,欸,你们都查查清楚,可有少了些什么……要我说呀,如今这些个小毛贼,胆子是真的大呀,偷东西都偷到驸马府来了……巡查的侍卫呢,怎么连个小毛贼都能闯驸马府了?”
“明日我一定要同大人说道说道,这些个侍卫实在玩忽职守,这贼都进了少爷卧房了,他们竟然还未发觉,这其中多危险,啊?万一少爷有个闪失,这事儿谁能承担?啊?”
张氏虽为驸马府的妾室,平日里在下人面前却一贯嚣张跋扈,恨不得以“夫人”自居。彼时长公主在府中好说话,月例银子给的多,偶尔赏赐也大方,府中老人大多受过长公主恩惠,是以并不喜欢张氏,甚至,这些年暗中冷嘲热讽的,觉得就是张氏从中挑拨才破坏了驸马和公主的感情。
这会儿由着她在廊下指手画脚,并无人理睬。
里头却有下人突然失声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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