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大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的尽头。
茫茫天地间,安静地只有下雨的喧哗声。身旁撑伞的宫女,因为方才被时欢敲打了一顿,此刻半个字不敢多言,顾宣仪不吩咐,她便沉默着撑着伞,颇有种岿然不动的木然。
顾宣仪自然不信什么知天事、晓未来之说,她不过就是想借此来打探一下顾辞对这件事的态度。青冥大师和顾辞交好,若是顾辞稍有一些这方面的意思,青冥大师自是愿意促成的……
可,没有。
自己都这样问了,青冥大师都没有表露出一点点的……哪怕一点点的松动来。顾宣仪紧了紧胸前的书,将手中一直捏着的平安符递给青莲,一边往马车上走,一边吩咐道,“回去以后,你跑一趟长公主府,将这平安符交给姑母,就说……本来本郡主是想要自己去的,奈何从清合殿回去的路上,淋了雨,受了些风寒……等本郡主身体好了,再去探望她。”
“是。”小宫女还有些木然,看起来不大可靠的样子。
顾宣仪冷眼瞥她,警告道,“若是这件事出了什么岔子……你就不用回宫了,自己找处乱葬岗,躺了吧。”
小宫女如梦初醒,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收了伞,站在马车之下大声保证,“是!”宣仪郡主……可没有外界传地那么好说话……毕竟,红桃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呢,若非如此,今日这差事,也轮不到自己。
大雨瓢泼而下,收了伞的小宫女,被浇了个透心凉。
马车里的声音,沉稳又绝情,“你就坐外面吧,莫要污了本郡主的马车。”
小宫女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裳,低声应道,“是……”
……
不得不说,谈小姐颇有一番“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的本事。
昨儿个夜里还是瓢泼大雨的天气,后半夜便渐渐小了,今日一早,更是直接放了晴。初春季,天气晴朗,的确适宜出门踏个青游个湖。
时若楠早早地就过来时欢的院子候着了,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玩两只兔子。那兔子也不怕生,见谁递吃的都敢上去啃。时欢抱着胳膊看着,半晌,语气凉凉,“兄长……彼时就是这样骗了那两只小兔子进林子去祭了五脏庙的?”
“不就两只兔子么,还需要骗?一只手一个,拎着就……”下意识回答的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豁然抬头就看到时欢眸色微凉、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当下心底一咯噔,笑嘻嘻地凑上去,“妹妹?妹妹这是……恢复记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说着可喜可贺的话,表情却从未有过的不自然,笑地比哭还难看……
时欢老神在在地,垂着眼看着蹲在地上如丧考妣的时若楠,嗤笑,“彼时……我问过师兄原来的那两只小兔子去哪了,他说寿终正寝……我便也信了。如今看来,这事儿,他倒是替你瞒地好……”
时若楠心底苦,暗道他哪是为我瞒的,他小子心思黑着呢,威胁大舅哥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半点儿心慈手软都没有!他就着自个儿蹲在地上的姿势,往前挪了挪,拽了拽时欢的衣袖,确保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深刻反省的样子,“欢欢呀……那事儿也过了许多年了,彼时你就已经告过状了,祖父也罚过为兄我了,你还记得不?咱们就此揭过,好不?总不能为此伤了咱兄妹感情不是?”
“这感情若是伤了,别的不说,这帝都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呢,是不?”
……倒是不知道这帝都谁闲极无聊等着看时家大小姐和大少爷感情破裂的好戏。时欢伸脚踢了踢这半点形象都不要的人,哼了哼,“还去不去游湖了?”
“去!”方才还在装可怜的时若楠瞬间起身,从片羽手中接过披风,为时欢披好,亦步亦趋跟在边上,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欢欢,这事儿咱们就这样揭过了哈?”
在他们家,不管是谁惹了这姑奶奶不开心,最后倒霉的肯定就是他时若楠。届时指不定老爷子还得把自己丢林子里去“以天为被地为席”睡个几日……就算是昨晚上那大雨,老爷子都不带心疼的。
是以,这姑奶奶,无论如何都要伺候好……
伺候人的小心翼翼,被伺候的有恃无恐,哼了哼,似乎仍憋着气呢,瞥了眼时若楠,走了出去。时若楠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这祖宗的心思……这事儿到底是翻篇了呢,还是没翻篇呢?
东郊有湖,名唤未名。
听闻是大成开国帝王路过此处忽觉口渴,饮之甚觉甘甜,问随从此河何名,随从便言,未曾听闻有名。帝王便为之取名,未名湖。
湖面宽阔,晨曦中波光粼粼,偶有水鸟三两低空飞过,身姿流丽,好一幅安详宁和的江山水墨画卷。
谈均瑶来的早。
虽是谈家嫡女,她却很少带丫鬟,总独来独往惯了。此刻正站在湖边丢石子儿,她力气小,站在岸边,那石子落水地方离河岸也实在……没多少距离。
时若楠同谈均瑶熟,见此,一扫一路上的惴惴不安,捡了石子儿就冲上去了。瞧着,倒是志趣相投。
谈均瑶冲着身后摆摆手,头都不回,敷衍极了,“你们怎么才来呀,我都等好久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慢。姑娘家慢倒是可以理解,这谢绛怎么也这么慢?难道知道人江晓璃要来,也赶着梳妆打扮呢?”
时若楠不认识,一颗石子打了出去,才问,“江晓璃是谁?怎么,今日还有许多人要来?”
“江尚书之女,江晓璃。”身后,谢绛声音响起。他从马车上下来,手中还是彼时的仕女图折扇,扇地风姿卓越,言简意赅替时若楠介绍,“是个美人。谈姑娘,背后可不兴说人坏话的哈……本公子这张脸,还需要梳妆打扮呢?本公子迟来,自然是为了等需要梳妆打扮的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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