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亲心思,自然是想要趁早定一个家世相当又贤惠持家的好姑娘。母亲一急,便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找人集了这帝都适龄千金的画像,逮着时若楠不肯放,硬生生在书房里瞧了两日的画像。
这两日想必不仅时若楠过得煎熬,母亲过地也煎熬,母子俩这么“黏糊”的时刻,怕是从时若楠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母亲昨晚抱怨的时候,连着灌了自己好几杯茶,看起来多少有些……心力交瘁。
“母亲说,工部尚书家的姑娘倒是不错,脸蛋看着是个好相处的,身材看着是个好生养的。”她憋不住地笑,“母亲让我这几日去走动走动,寻着由头帮你过过眼。”
“哎!可别!”时若楠这回连吃得都顾不上了,赶紧阻止,“你可不知道,什么好相处、好生养的,她的体型比两个你都要大多了,母亲那哪是给我找媳妇儿?”分明是按着找能下崽的母猪的标准在找!
只是这话到底是不好对着时欢说,只抱怨道,“再说,什么叫好相处的,那姑娘蒙着面巾,我根本连脸都没瞧见,母亲怎么就能看着那面巾就判断好相处了?”
说到底,看了两日,她老人家就最满意这一个了,寻着理由说人好呢。
时欢抿着嘴笑。
工部尚书家的姑娘她倒是没印象,只是像兄长说得那般的姑娘,印象中却是没有。当下反倒好奇了,“左右……我总是要去见见的。不然,母亲往后可得念叨我了……兄长看了两日画像,真没瞧见一两个心动的?”
“凭着一张画像你就要我心动?”时若楠嗤笑一声,将绿豆酥推到时欢面前,“那些画像也不知道是谁画的……能把各世家姑娘画地大体雷同也是厉害。就冲着那样的画,本少爷能动心,那估摸着母亲牵一头猪来,我也是心动的。”
“你这话,若是被母亲听去,怕是要将你关在书房里继续看上两日画像,或者直接将你用红绸缎绑了,送去工部尚书家洞房花烛当上门女婿。”
时若楠一愣,那画面……着实有些惨不忍睹。他咽了口口水,做了个自己闭嘴的手势,一声不吭地开始用早膳,不得不说,这小丫头院子里的厨子啊,厨艺就是好,用了这膳再烦躁的心情都烟消云散了,“好了。我心里头有数。又不会这辈子真的就不娶了……母亲也是操之过急,就算要谈婚论嫁,也实在太早了些吧。我如今未及弱冠之年……又身无一官半职的,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这样的啊?”
“快吃,快吃,不是来找我吃早膳的么?”说着,又抓了一块糕点,三两口囫囵吞了,书生气十足的男子,也不知道何时有了这狼吞虎咽般的习惯。
时欢将手边帕子递过去,到底没再劝了。这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要让兄长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
御书房。
龙涎香香味袅袅,没有窗户的御书房里,除了一颗夜明珠之外,并无其他光源。看起来昏暗又压抑。
皇帝端坐宽大的案几之后,目光沉沉看着顾辞,目光犀利仿若能刺穿人心,“朕听说,那宫女翻供之前,你的手下去见了她一面。”
上一回见,他说不讲君臣,只讲舅甥。今日,他龙威赫赫,只讲君臣。世人皆道,伴君如伴虎,果然如是。
“是。”顾辞敛着眉眼,低着头坐在那儿,看不到表情,“是微臣授意。”
“顾辞。你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声音冰寒刺骨。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的常公公,悄悄抬头看了眼顾辞,可对方不看他,他什么提醒都传递不到。最后,还是无奈地低了头。
顾辞沉默。
皇帝脸色愈发暗沉,“顾辞!你该明白,朕将那道密旨交给你,便是将朕的信任交到了你的手上。如今,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但朕想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御书房里,一丝风都没有。
只有一旁小炉子上滋滋冒着泡儿的水,是整个御书房里唯一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外面漫长走廊里无声的青铜面具带刀侍卫,空气里感觉得到那种沉重肃杀的血腥气。
顾辞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案几面前,跪下,“娴妃的父亲,窦御医,曾为了微臣,孤身入雪山找药。因为雪山里待得时间太久,回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差点儿废了,是被人搀着回来的。即便时隔数年,窦御医那双眼睛亦是半模糊状态。”
顾辞抬头,目光直视皇帝,“若此次皇嗣真的是娴妃所害,微臣断断不会让人走这一遭。但……既是冤屈,窦御医的恩情,值得微臣舍命相救……但微臣辜负陛下信任是真,还请陛下责罚。微臣绝无怨言。”
说完,一个头磕下,再没有抬起来。
他言语和缓,不卑不亢,半句为自己求情的言语也没有,只道他人重恩,当舍命相救。
皇帝沉着眼不说话,目光探究。半晌,偏头看常公公。常公公上前一步,低头,弯腰,“的确有此事。那是顾公子的汤药里头的确有一味至关重要的药材,只有雪山之巅才有。是窦御医去的,历经月余才出山。为此,陛下还好一番赏赐了窦御医。”
这种陈年旧事,皇帝自然是不记得的。但常公公说有,但一定有。
他沉吟片刻,缓缓叹了口气,到底是从书案之后站起,绕到顾辞身边,弯腰,亲自将人搀起来,“你这孩子啊……到底是重情。这点儿恩情记了许多年……舅舅既已赏赐过他,这恩,便是舅舅替你还了。”
顾辞顺着起身,“谢陛下。”
皇帝松了手,后退一步走到书案后坐下了,才道,“坐吧,咱们终究是一家人,不必分什么君臣。往后啊,有这种事情先知会舅舅一声,明白不?那宫女如今何在?”
顾辞抬头,半分没有意外皇帝知道彩梅未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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