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时欢接到顾言晟的请帖,说是午时在阑珊阁设宴,一来,为自己表妹时大小姐接风洗尘,二来,庆祝一下自己涨俸禄了。
彼时进宫谢恩都不曾,如今却在阑珊阁大摆筵席,不得不说,这位新晋瑞亲王的行事风格,着实过于大胆了。偏生陛下虽多次表达了对他的不喜,可人还是有滋有味地活着,活得比所有皇子都要滋润。
顾殿下邀请的人,也不多。
时欢、时若楠自然是有的,还有平日里玩地比较好的一两个好友,最后值得一提的,便是帝都里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顾辞。
新晋刑部侍郎,顾辞。
顾辞任刑部侍郎的圣旨一下,想要上门拉关系的不在少数,只是,人直接说了,抱恙,不见外客。这恙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谁都说不清。只听说圣旨送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全程黑着脸很是不乐意接。
于是,纵然有心结交攀附,却也没人真的敢去了。但转念一想,左右大家都不敢去,谁也没落了这好处,如此,便也平衡了。
今日一听瑞亲王殿下在阑珊阁设宴,而谁也不见的顾侍郎就在被邀请之列,并且正午未至,就有人看到顾公子从长公主府的马车上下来,进了阑珊阁——顾辞,应邀了。
陛下疑心重,最是不喜皇子和臣子来往过密。皇子们便是真的要拉拢势力也都是暗地里悄悄地进行,哪像这两位,竟是丝毫不避嫌?当下就有人坐不住了,这两位若是走到一起,这天下最后进了谁的兜里,真不好说。
只是,亲王殿下一早就将阑珊阁整个包场了,守门口的都是他自己的人,除了受邀的那几位,谁都休想进去。
再看平日里多少有些谁都入不了眼的阑珊阁掌柜,今日笑地见牙不见眼的亲自站在寒风凛冽的大门口,弯着腰迎接客人的样子,就知道亲王殿下给了一笔很丰厚的包场费用。
时欢到的时候,顾辞还没到。
布置格外精致的雅间里,除了顾言晟,还有一个人。
那人靠着窗已经在自斟自饮了,看到时欢和时若楠,对着两人摆了摆手,姿态随意,“还说许是要你等上一等,没成想,你倒是还要迟些。”
话是对时若楠说的。看起来很是熟稔。那人声音低沉又悦耳,像是音色极好的古筝。他的半张脸隐没在暗处,容貌看不清晰,只是下意识让人觉得,应是好看的。
时若楠还未说话,顾言晟却已经朝着时欢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回答对方,“女孩子出门自是要打扮上许久,你这都不晓得?哦……你没有妹妹。”
对方似乎轻笑出声,目光打量着时欢,“这位……便是时家大小姐?若楠天天挂在嘴上的宝贝妹妹?”
说着,轻轻从窗沿上跳下来,隐没在暗处的那张脸融进了光线里,丰神俊朗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含情桃花眼里却是情绪莫测的深邃,颀长的身形芝兰玉树。
一双,没有半朵桃花的桃花眼。宛若冬季桃花枝头,寒意料峭。
嘴角挂着笑,眼底带着霜。
他走到时欢跟前,低着脑袋凑近了时欢的脸,挑眉,嘟囔,“倒是和时若楠有几分相似……”
说着,站直了身体,正儿八经自我介绍,“忠勇侯府宋家第六子,宋铮。”
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重兵在握,盘踞边境。从太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开始,忠勇侯府就是大成的守门人。忠勇侯府和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官员不同,世代驻扎边境,颇有些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味。
于是,这守门人,渐渐地成了一把双刃剑,帝王既要宋家安了这大成江山,又要宋家安了帝王自己的心。百年前,皇朝新立飞鸟未尽,自是离不开宋家,如今,却多少有些……想要良弓藏了。
宋铮便是宋家给皇帝的“心安”。
宋家送了自家第六子,留滞帝都,为质。
早些年离开帝都前倒是见过几面,只是思念时光,容貌变了不少,时欢才一时间没有认出这位。她含笑打招呼,“宋公子。”
“想着今日就你一个姑娘,我还请了谈家那位嫡女。”顾言晟拉着时欢在主位边上坐了,才自顾自也坐了,剩下两位直接无视了去,“这会儿没来,许是出门前耽搁了……谈家那点儿事,我都不屑地说它。”
帝都里,通常没有秘密。谈家风评并不好,既享受着谈均瑶和时家交好带来的好处,却又一边嫌弃谈均瑶研习毒术,既丢不开,又不想认,吃相实在难看。
顾言晟摇头,不想提这个话题,将自备的茶盏用热水洗过,倒好茶,递给时欢,才问道,“昨儿个入宫去看母后了?”
时欢点点头,“嗯。陪着姑姥姥玩了半日的雀牌。”
刚说完,谢绛跟顾辞从外头推门而入,闻言谢小公子回忆起和时大小姐玩雀牌的那次,当下很不给面子地笑,“那这次没有顾辞帮忙,你岂不是输了个精光?”
“输了一些。”对此,时欢到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的雀牌技术的确不好,而且是怎么学都学不会的那种,“姑姥姥赢了许多,最后连带着姑姑输地一道给我了。”
“太后最近迷雀牌。”顾言晟随手对着顾辞打了个招呼,“之前我也被拉过去凑数,若是宫女输了自然是全数退还,剩下的牌桌上还剩下多少,尽数给小辈……”
“靠陪太后玩雀牌,本殿赢了不少银子。”
谢绛:……太后这哪是玩牌,这是散财。带着皇后一道散财。不过说到底散来散去还是散在一个兜里。
几人闲话家常,宋铮同谢绛也熟,但同顾辞不大熟。他们这些人,其实同顾辞都不大熟,虽大约是同龄人,但他们一群人是家族荫蔽,而顾辞……是靠他自己荫蔽了整个傅家。就这一点上,他们这些人和顾辞,就永远不在一个层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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