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国皇宫,数日后的夜晚。
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踏进宫门,长驱直入,径直前往慈宁宫。
静谧无声的后宫六院,并无一人发觉此事。
慈宁宫内,灯火通明。
陆辰渊携着徐娉儿一进宫就来太后这里,一是因为两人心心念念惦记大宝小宝,二是太后为他们照顾两个娃儿,夫妻俩自然要先来谢过太后。
一进慈宁宫正殿,就听见一声怪叫。
“皇兄!您可算回来了!”
正在抱着太后哭诉的陆辰宇见陆辰渊进来,高兴得手舞足蹈,飞奔过去一把将陆辰渊抱住,声音听起来饱含热泪,“臣弟这些天实在是不易啊!”
陆辰渊一把将人推开,上下打量他一眼:“朕听闻最近好几个提案都被你否了?元水修筑堤坝的提案,户部赋税调整提案,这些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重大提案,你在朝堂上避而不谈,直接就打回去了?朕正想问问你这代理朝政是怎么代理的?”
陆辰宇面容一滞,嘿嘿地尬笑了两声,摸摸鼻子道:“皇兄,这不是因为是重大提案,臣弟才想着得等皇兄您回来亲自定夺,才把提案打回去的么……”
陆辰渊扫他一眼:“这事等下再谈。”
随即便领着徐娉儿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着陆辰渊和徐娉儿两人,眼光复杂极了。
这还是她这大儿子,头一回那般真心实意地向她请安致谢。
是为了宸贵妃,亦是为了大宝和小宝。
“你们俩一路颠簸辛苦了,”太后朝两人招了招手,“快过来瞧瞧,大宝和小宝睡得香着呢。”
徐娉儿一进大殿就看到了太后凤椅旁安置的一双小木摇床,此刻得了太后的准,提着裙子就往前走了过去。
“大宝小宝乖着呢,这些日子能吃能喝能睡,长胖了不少,”太后对两个孙儿是真心地疼爱,“而且这大人说着话,也不会被吵醒。不像有些娃儿,听到些动静就哇哇大哭,睡不安生。”
这些徐娉儿自然知晓,她巴在小木摇床上,看着两个睡得甜香甜香的小娃儿,眼睛一红就润湿了眼眶。
恨不得当下就把两个人儿抱到怀里,紧紧的,不放开。
陆辰渊见两个娃儿养得极好,看向太后的目光又多了一层感激。
太后摆摆手:“大宝小宝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对他们好,那是天性,一家人无需道谢。”
又觑了眼在下头缩着脖子的二儿子,莫名有些心疼,“宇儿这些天起早贪黑地往宫里赶,日日都忙到这个点还没回府,虽说有些重大的决断他不敢随意做结论,但朝堂上的事情大致也都理得清楚,还请皇上莫要太过责备于他。”
“时候不早了,不若皇上先和宇儿一同去商量朝事,”太后又道,“哀家想留宸贵妃下来说上几句体己话。”
太后这样明白地将话说了清楚,众人都没有疑议。
陆辰渊看了眼徐娉儿,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便领着陆辰宇离开了慈宁宫。
许久未曾上朝,虽然对朝堂上的政事皆有密信知会于他,但又不少细节仍需细问过陆辰宇才能摸清。
两人去了御书房,直到夜半三更后才散去。
这厢徐娉儿被太后留了下来,心中颇有些颤颤。
她可不敢妄想太后对她会有什么好印象。
身为一个妃子,她这一遭让皇上放下国家政事,千里迢迢去雍国就为了带她回来,身为皇上他妈,一国的太后,能对她有好印象?
说不定心里恨不得她直接沉了大明湖,省得生出这么多事来。
徐娉儿表示,她能懂的。
太后留她下来,一定是要敲打她,狠狠地敲打她。
这还不算,若是换了心思歹毒手段狠辣的人,说不定会想法子弄死她。
免得她对陆辰渊影响太深,祸乱宫闱。
这么一想,徐娉儿不仅心颤,浑身寒毛都悄悄地竖了起来。
“宸贵妃,跪下。”
太后坐在凤椅上,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看向徐娉儿。
徐娉儿捏了捏掌心,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你可知哀家为何要你下跪?”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娉儿,思绪纷杂。
按皇家常理来看,这样能够乱帝心的女子,必须要去除才能一解后患。
然而,想起皇上离开时一脸决然,她又不敢轻易下这个论断。
皇上和她,一直都不是一条心。
也许是皇上年幼时她太过疏忽,导致皇上与她不亲,又或许是旁的原因,皇上从来不会对她言听计从。
哪怕她是太后之尊。
大明湖一事没能要了宸贵妃的命,这从今往后,大熙国上下再有想要宸贵妃性命的人,怕都极难再如愿。
皇上定会在宸贵妃身边布置更周密的防护。
她若是动手,无论杀没杀成功,必然都会让皇上与她彻底离心。
那并不是太后想看到的局面。
徐娉儿不知道这短短一刹间太后心中便转过那许多念头,更不知道她的脖子已经在刀锋上走了一个来回。
她沉着声音回应:“回太后娘娘,臣妾并不清楚,请太后娘娘明示。”
“你可知你身上罪孽深重?”
徐娉儿心一抽,不自觉地咬紧了唇。
太后站起身:“虽说大明湖一事,你被人害得差点没命,但你此番被雍国掳走,逼得皇上亲自前往雍国,却是罪孽深重。”
“臣妾知错。”徐娉儿不敢与太后硬扛,咬牙应了。
虽然她无从左右陆辰渊的决定,但发生了这种事情,千夫所指的定然是女子,而非帝王。
“你膝下儿女一双,你已是贵妃的位份,在大熙国来说尊荣无限,”太后低头看向徐娉儿,“然而在哀家看来,你却德不配位。”
徐娉儿再度捏了捏掌心:“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后宫生存,从来不是易事。”太后面容冷冽,“一个不察,就有可能送命。身为后宫嫔妃,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但哀家看来,你所经历的事情中,除了侥幸,除了皇恩庇佑,无一是出自你的手段。”
“没有足够的手段,你不可能坐稳贵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