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某是无福消受了,陈掌柜还是留给自己享用吧”
蔡衙役今天没有喝几杯酒,心里像明镜一样,眯着一双诡异的眼睛看着陈掌柜,声音如同地狱的鬼声飘忽不定道:“陈掌柜,如此接近某,恐怕事情不是表面上如此简单吧,你是吴楠的人……”。
沂水真的不大,像蔡衙役这样的班头有三个,管理着整个沂水县城和周围的村庄,要说蔡衙役是地头蛇一点都没有错。二十年的衙役生活,让蔡衙役能一口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谁家有后台,谁家有过作奸犯科的事情,蔡衙役心里都有一本账。
事情坏就坏在酒上面了,整个沂水县就这一家卖烧刀子的酒肆,虽然蔡衙役也知道烧刀子产自即墨县,但是市面上的烧刀子并不是很多,一个从徐州流浪过来的人,竟然能搞到这么好的酒,当然会在蔡衙役心中留下深刻的影响。
要说就因为这件事情,让蔡衙役怀疑上这家酒肆,也不现实。谁家没有一些秘密,买酒也不是犯法的事情,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这些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蔡衙役并没有太在意。
计谋没有我们想象的繁杂,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成功案例都是经典,把他们平均到五千年历史中你就会发现,他们只是大河波涛上溅起的几滴最耀眼的水珠,其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才形成了厚重的长河,只要时间,地点,时机配合的恰到好处,就算是最直白的计谋,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情一定要做的自然,一旦什么事情违反了事情本来的发展规律,就很容易让人察觉出问题。几个穷亲戚来沂水县投靠陈掌柜,也算不得是什么事情,但是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跑到沂水县城,就不得不让蔡衙役产生联想了。
陈掌柜脸上的神经抽搐了几下道:“蔡衙役这是什么意思,小店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怎么会跟庞勋的余孽勾结在一起呢?这不是杀头的大罪吗?蔡衙役千万不要吓唬某”。
“嘿嘿,敢做为什么就不敢承认”
蔡衙役回头看了看四周道:“恐怕某今天很难走出这间酒肆了,不如让某在死前明白到底是谁想杀某,也好让某做一个明白鬼”。
“啪、啪、啪,蔡班头好眼力”
随着说话声,雅间的屏风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面无胡须,一身灰色长袍裹在身上,腰间鼓鼓囊囊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陈掌柜一见立即起身说道:“这是酒肆的东家,名叫阿布思望,一直想结交蔡班头这样的豪杰,你们慢慢的谈,某去准备几样下酒的小菜,请稍候……”,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蔡衙役打量着阿布思望,阿布思望大大咧咧的在蔡衙役对面的食案上坐下,给蔡衙役沏上一杯茶水道:“蔡班头家中上有六十岁的父母,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下有一双儿女,今年也有二八年纪了,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但是其乐融融”。
“你这是在威胁某”
蔡衙役怒目圆睁,双手紧紧的抓住食案,像一头准备扑食的野兽,随时准备暴起。可是蔡衙役知道,对面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加上周围隐约可以听见的喘息声,让蔡衙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陈掌柜端上来四盘菜,一碟黄瓜伴海蜇丝、一碟韭黄炒蛋、一盘生切牛肉,还有一盘新鲜的鹿铺肉和一瓶用琉璃瓶装着的美酒。
蔡衙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马上意识到更加巨大的危险,如果刚才自己只是猜测对方是叛军吴楠的人,现在蔡衙役可以断定对方绝对比吴楠更加可怕。面前的四道膳食和一瓶酒,不是藏在沂蒙山中的土包子能够拥有了,想到背后隐藏的实力,让蔡衙役有一种被人卸去脊髓的无力感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跟吴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盯上沂水县,为什么会找到某”
“今天,我们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就想跟蔡班头聊聊天,交一个朋友,用得着如此剑拔弩张吗”
阿布思望给蔡衙役斟满一杯酒道:“蔡班头不用紧张,如果我们真的想害你,恐怕你现在已经走不出这个门了,既来之者安之,不如等某把话说明,蔡衙役能够帮忙最好,如果不能帮忙,某也不会为难蔡班头”。
酒在口中虽然醇厚无比,但是蔡衙役喝起来还是跟毒酒一般难以下咽。虽然知道对方暂时不会对自己不利,但是一想到对方已经把自己情况了如指掌,浑身冷彻骨髓的寒意。菜肴很精美,但是看在蔡衙役的眼中,如同断头饭一样啮檗吞针,不是滋味。
蔡衙役可不会认为阿布思望说的话能够兑现,便哼哼道:“某今天走不出这间酒肆,马上就会有人知道这里,不要以为你们做的事情隐秘,现在城中到处风声鹤唳,要是某现在出事情,以为别人就想不到吗”。
阿布思望并不着急,蔡衙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自己早已经了解透彻:“哈哈,蔡班头多虑了,现在你要走都没有人会阻拦你,某只想问一句,你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吗?难道就不想为父母和儿女考虑一下”。
人就是这样,你想挽留他,他并不一定会留下来听你的话,要是你让他走,好奇心总能趋势他留下来听你想说什么。蔡衙役看出阿布思望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安心的坐下来,想听听阿布思望到底有什么高谈阔论。
蔡衙役也不想跟这些亡命之徒结仇,家中上有老母、弟妹,下有儿女需要抚养,如果说蔡衙役不怕,那是假的,但是也不担心对方敢对自己动手。
“如今藏在沂蒙山中的吴楠叛军蠢蠢欲动,为的是跟王仙芝、黄巢的起义军汇合,你不用害怕,我们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某今天就想问蔡衙役一句,城中的流民被赶出县城,难道沂水县想看着这些流民在城外饿死不成”
只要一谈到城中流民的事情,蔡衙役就无话可说,这些流民是自己按照县令王泽承意思驱赶到城外的,这不是造孽是什么,看着城外饿死的流民,蔡衙役心里也是不好受,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阿布思望继续说道:“蔡班头应该听说过莱州、登州在开仓放粮赈济流民吧,沂水县是沂州产粮大县,城中有几十万石的粮食,为什么没有看见一家一户那些粮食出来赈济流民,难道他们的心都被狗调走了吗?某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蔡班头,某这次来就是为了沂水县城中的几十万石粮食而来,如果蔡班头愿意助某一臂之力,到时条件随便你提,几十万流民也会感激不尽。如果蔡班头有什么难处,只要睁一只闭一只眼,这份恩情将永记不忘,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某”。
没有任何人逼蔡衙役,可是这比拿刀逼着蔡衙役还难受,现在蔡衙役都想对方能拿着刀威胁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子上了,蔡衙役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让某帮你们,你们总要让某明白,某到底是在帮谁”。
“东面行营招讨草贼副使、登州刺史李烨,这个名字不知道蔡班头有没有听说过”
其实在阿布思望说道即墨城外几十万流民的时候,蔡衙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是谁,如果在河南道还不知道谁在救济流民的话,蔡衙役就不算白活了。蔡衙役浑身微微的颤抖起来,紧紧抓着食案的手终于松开,胸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不知道你们可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如果沂水县真的少了几十万石粮食,上面难道就不会追究吗”。
蔡衙役不仅担心几十万石粮食的问题,同时担心自己以后的问题,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可能逃脱干系,一旦查起来,自己首先要倒霉,对方不可能不考虑过其中的利害得失。
“蔡班头不用担心,这几十万石粮食是被沂蒙山中的吴楠抢走的,跟李刺史没有丝毫关系,至于蔡班头的安全问题,李刺史已经帮你想好了,你们可以到辽东半岛去避难,李刺史会在哪里安排你们生活,儿女也会有一份工作,想上学也可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与蔡班头有关,因为你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阿布思望眯着眼睛,悠闲的看着蔡衙役,手中酒壶又给蔡衙役斟满一杯酒道:“如果蔡班头不放心自己的兄弟,他们也可以跟着一起去辽东半岛避难,那里才是汉人的天堂。要是蔡班头还是不放心,可以让家人先去哪里看看,李刺史让某给蔡班头带句话‘大丈夫有可为、犹可不为’,为了几十万流民能在辽东半岛安家立业,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的呢”。
蔡衙役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端起面前的一杯酒道:“说吧,要某怎么配合你们,只要家人平安,某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