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拂过地表,光秃秃的皇宫正殿遗址之上,只有一道白衣如雪的孤单身影,默默伫立。
“呼……咳咳……”
白衣青年先是叹了口气,接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阵旋风刮过,从他的指缝间卷走一缕金色的血雾。
白衣青年缓缓抬起头,阴翳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凶戾与愤怒,看向原先三人所占的方向,恶狠狠道:“该死……只是抹除了几个废物,竟然就耗费了这么多体力……奥贝罗……我迟早要取代你!”
旷野无人,低沉的咆哮并未入任何人的耳中,只能消散于寒风之中。
白衣青年,正是前不久刚刚降临大陆的第二神使,命运魔法掌控者·瑟拉斯。
在许多天以前,瑟拉斯还在渊域中与讨伐队针锋相对,如果不是迟小厉提早察觉做出防范,并另辟蹊径,创造了一种极为棘手甚至有些克制命运之力的魔法,所谓的讨伐队,现在肯定已经成为渊域生物的食粮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瑟拉斯也并不认为自己最终会输给迟小厉。
虽然迟小厉的时间魔法配合空间魔法极为诡谲,但命运权柄仍旧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一个能够掌握未来的人,本就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给他更多时间,区区迟小厉,也不过是他光荣簿上的新的战绩。
如果说这世间除了五神和第一神使奥丁以外,还有谁可能战胜他——
那就只剩一直被关在渊域最底层那个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出口的绝境之中的前代龙王·奥贝罗。
不过奥贝罗在上古时期就已经被废掉,命运权柄近乎完全剥离,并最终融入到瑟拉斯体内。
如果非要用具体的数字来形容,那瑟拉斯所拥有的命运权柄占据七到八成,奥贝罗留存的不会超过三成。
再加上奥贝罗身上,被五神设下了种种束缚和诅咒,瑟拉斯相信,即便奥贝罗能够逃出黑域,并出现在自己面前,等待对方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十几天前的那一刻到来。
当低沉的耳语浮现在脑海之中,曾经无往不利的命运之力,竟然开始“不受控制”,体内的魔力逐渐失控,意识像是要脱离身体一般渐渐飘远。
瑟拉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一直到那头龙影浮现在自己眼前。
奥贝罗出现的那一刻,一种源于位格上的天然压制,让瑟拉斯产生了本能恐惧,无论意识还是身体,都在同一时间发出悲鸣。
“——无法战胜。”
这就是集合了这么多年源自命运权柄的直觉,所带来的最终答案。
从前的一切判断和印象,那些自信和傲慢,在奥贝罗以王者之姿重新出现的瞬间,便被击得粉碎。
这时候瑟拉斯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无知和幼稚。
上古时期的王者,尤其还是一个强族的领袖,哪怕他曾经败在五位大人手中,甚至成为囚徒,也仍旧是一位神明。
至少不是他区区凡人所能战胜的。
瑟拉斯想要反抗,可内心深处却连一丝抵抗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探出手,抓住那根冥冥中的线,然后轻轻一扯,便将曾经引以为傲的命运之力彻底夺去。
不,用“夺去”并不合适。
因为奥贝罗本就是命运权柄的主人,所以“物归原主”才最恰当。
那一刻,无论是瑟拉斯还是奥贝罗,都没有任何言语。
前者是因为恐惧、绝望以及痛苦而说不出话,后者却是因为傲慢与不屑。
或许在奥贝罗眼中,瑟拉斯只是一个临时存储能量的载体,甚至连一个“人”都算不上。
难道人在踏过虫蚁时,还会先征询它们的意见吗?
神明同样如此。
瑟拉斯再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
即便最终,五神及时出手,中断了奥贝罗的强行抽取,瑟拉斯保留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不到两成的命运之力。
短短两天时间,先后遭遇两场打败,如果说第一场遭遇迟小厉的战败,还可以当成麻痹大意,毕竟他沉睡了近千年时光,无论身体还是意识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小小败绩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态,反而会给予他警示和激励。
那后一场失败,或者说单方面被碾压,则彻彻底底打碎了瑟拉斯的自尊心。
从命运权柄抽离的那一刻起,瑟拉斯内心深处,就已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哪怕后来被五神救下,并且用秘术快速复原,虽然无法修复命运权柄,但身体上的创伤早已完好如初……瑟拉斯仍旧忘不了那种恐惧。
甚至于在最初那段时间里,一想起那头龙影,瑟拉斯身体就会下意识抖动。
这种心理阴影,往往很少会出现在至圣强者的身上,可一旦出现,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修复,甚至会遗留终生。
然而五神并不会给他太多自我调节的机会,眼下无论现实还是渊域,形势都不太乐观,贝努克、奥丁接连出事,前者的陨落,最起码还消耗了大陆的守备力量,让各国元气大伤,最终败在神器之下也情有可原。
可后者出事,却是一个万年之前的“伏笔”,罪魁祸首竟然是那些光了解对方本身就会造成危害的更高生命,而最终又因为一个“神秘人”出手将这场本该会危及到整个星球的灾难抹除。
而在回归现实之后,瑟拉斯通过一些手段,终于获知了那个“神秘人”的名字,同时也借助命运权柄,以及之前记忆中残存的“异常点”,用缜密的逻辑和猜测,将那段被抹除的记忆填补完毕。
这并不代表他记起了关于迟小厉的一切,实际上瑟拉斯只是将猜测和推断,构成全新的记忆,附加在曾经的记忆之上。
这就像一个马戏团更换年轻的野兽,表演的内容还和以前一样,可本质却已经有了区别,是后来附加上去的全新版本。
而回忆起迟小厉,也只能给瑟拉斯增添更多痛苦,在这种双重精神折磨下,他的性格渐渐走向极端。
就如刚刚在进入皇城正门时,被那个卑微的弱者拦阻,瑟拉斯瞬间怒火中烧,什么时候一个低贱的虫子也敢拦在自己面前?
瑟拉斯恨不得当场将他挫骨扬灰,然而最终却按下了杀意,只是将他的之前的一点记忆抹除。
这并非是因为他起了什么善念,而是当时在场的人至少有五十名以上,抛开那些普通工匠外,还有许多守卫的剑士和魔法师。
如果当着他们的面抹杀一个人的存在,就会产生更多连锁反应,进而让命运变得更加不可操控。
当然,这种小问题,放在以前任何时候,对他都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可眼下命运权柄残破不全,他对命运的修正能力,更是大幅下降。
之前为了抹除尼尔霍德和坦坦图奇这些人关于“迟小厉”的记忆,瑟拉斯就耗费了近半的力量,结果也只能限制在几天之内。
究其原因,还是上述知晓隐秘的人,如坦坦图奇、尼尔霍德,要么实力高强,要么就具备极为强大的人脉和影响力。
上述两种情况,都是对命运休整最麻烦的目标,加上涉及到的目标太多,光那个大殿之中就不下二百人,剑圣、大魔导师更是不下十多位,更有辰家三剑士这种至圣领域的强者……
如果不是后三人没有防备,瑟拉斯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成功抹除对方的记忆。
好在最终任务还是顺利完成,不过留下的一些后遗症,却是短时间内都无法修复的。
好在现如今整个大陆,唯一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只有辰家三剑士,而且他们与迟小厉诡谲多变的魔法不同,只是单纯剑士,在能力上便被瑟拉斯完克,只要稍加谨慎,就不可能出现意外。
就像现在,哪怕在皇城废墟之上杀人,只要辰家三剑士不在近处,那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至于为何对那三名工匠出手……既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瑟拉斯进行的一个“试验”。
这里四下无人,抹除掉三个人的存在并不会付出太多代价,瑟拉斯也能借此评估自己的伤势情况,以做出最优调整。
结果不容乐观。
即便在这种“简单”的情况下,命运权柄消耗的能量极少,他依旧受了些伤,此刻腹部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连呼吸都带着阵痛。
“限制太大了……如果不能将奥贝罗这个隐患彻底解决,以后运用力量也会束手束脚……只能寄希望于五位大人尽早恢复,以真身降临现实,将奥贝罗再次抹除或者封印……”
调整一下呼吸,瑟拉斯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快速锁定在不远处坑洞边那根不起眼的木头上。
这就是五位大人寻找的“封圣”剑柄吧?
瑟拉斯略有些狐疑,因为他也没见过真正的“封圣”长什么样,只是从几位大人的口述形容里,大致描摹出一个轮廓。
眼前这根木头,无论从形状还是尺寸,都符合剑柄的标准。
瑟拉斯稍作犹豫,试探性的用精神力触碰剑柄。
结果预想中的反噬并未出现,木头就像是一个死物,任凭他的精神力在表面缠绕,也没释放出半点气息。
虽然结果如此,但瑟拉斯眼神却逐渐火热起来。
应该没错了!
他几番试探,精神力却始终无法进入木头内部,就好像那层光膜具有强大的排斥和封闭效果,既阻碍了内部的能量外泄,同时也制止了外部的所有试探。
而能够阻拦一位神使的精神力,至少也是秘剑层级的宝物。
筛除其它选项,瑟拉斯基本可以认定,眼前的木头,就是五位大人始终求而不得的至宝!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瑟拉斯还觉得封印“迟小厉”这三个字换来的几天时间太过短促,几乎不可能找到消失了万年时间的神器,结果没想到没抱多大希望赶来事发地,竟然被几个普通人挖掘了出来!
“看来诸位大人的推断没错……迟小厉就是借助了‘封圣’的力量,才有以下克上的办法,将那个更高存在格杀!”
瑟拉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但之前的失败让他变得谨慎无比,不敢贸然接近剑柄。
虽然用精神力试探没有问题,可谁又能保证,本人过去不会激起剑柄的反击吗?
一件能将外神斩杀的神器,根本不是他一个至圣魔法师所能抗衡的。
瑟拉斯可不希望在成功前夕翻车,毕竟只要他能顺利将剑柄带回去,在奥丁“叛变”的情况下,自己一定能够登上第一神使的宝座,成为真正意义上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美好的预想似乎就在不远处招手,瑟拉斯目光恍惚了一下,才回归现实。
“不过一把剑柄,竟然就能斩杀一位更高存在的意识投影……如果将‘封圣’拼凑完全,又该具备何种伟岸的力量呢?”
瑟拉斯有些感慨,也有些忌惮,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把武器能够给使用者提升多少上限,那现在就已经有了无比清晰的认识。
毕竟那些更高存在,可是连五位大人都不敢直撄其锋的敌人,结果被区区迟小厉给干掉,或许他本人的参与只能占1%,剩下的99%则都要归功于神器之力。
“如果哪一天,我能拼凑出完整的‘封圣’,并且获得神器认可,是不是就代表……我也拥有了……凌驾于五位大人之上的力量?”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连瑟拉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心脏却止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是啊,谁又甘心一直当别人的狗呢?
我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冲动,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瑟拉斯甚至想要大吼来宣泄这种渴求。
然而很快,他微红的眼睛倏而一缩,猛然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谁?!”
瑟拉斯猛然望向四周,神情警惕。
许久,一声叹息才从下方传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