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就像是亲密无间的**,前一天还你侬我侬恨不得黏在一起,结果第二天突然就收到对方变心的消息。
又或者生死相交的战友,前一刻还在大咧咧开着玩笑,结果下一秒便被远方突如其来的魔法光弹击中,身体像是浮冰般在空气中快速消融。
有些时候分离太快,反而生不出太多伤感。
进入这段“历史”不过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与任何人交际都谈不上深交,然而突兀见到一位刚刚熟悉的朋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逝,总是还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迟小厉刚刚搞清楚整件事的大概,高文就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亲手破开自己的胸膛。
迟小厉抬了抬手,原本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高文的情绪波动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不知为何,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阻止的言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赤红的血液从胸腔中喷涌而出,这位北境统领狰狞的神色之中,多了几分解脱与释然,缓缓跌坐到地上。
“总归......可能会有更好的方法的。”
迟小厉叹了口气,嘴上进行着安慰,心里却十分清楚,整件事情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高文左手插入胸口,整个手腕都没入胸膛,看上去十分恐怖,却还是勉强抬起头,涌现出不正常红润的苍白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是命运之龙的后裔......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结局的。”
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吐出一些血肉混合的碎屑,高文脸色才有些好转,却也是近乎于回光返照的异景。
“**救了......从碰到那些东西的瞬间,我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呵咳咳,想我高文何德何能,竟然要对方如此重视和算计......”
迟小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位**末路的孤寂,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可可莫和格尔斯托夫一样,双方明明相识不久,但对方身上总有一些值得敬佩的闪光点,给迟小厉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愿意与他们交心而谈,成为真正的朋友。
有些人,不需要认识太长时间,就能看清他们的本质,知道适不适合成为朋友。
一丝淡淡的惆怅与惘然在心底翻涌,迟小厉站在危机四伏的触须中,**立刻离去,准备陪这位命途多舛的北境统领,走完最后一程。
高文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与身体中另一股力量抗争,表情时而狰狞时而苍白,但好在最终像是取得了短暂的胜利,深深吐了一口气后,眼中总算恢复了清明。
“这个魔法......或者说诅咒?应该是以直接或间接触碰作为媒介进行传播的,所以接下来......尽量不要接触到这些触须,或者其他有类似气息和颜色的东西,否则结局很有可能就跟我一样......”
迟小厉默默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高文清咳了两声,眼角轻轻抽动了两下,像是在遏制极大的痛苦:“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对你有些不公平,或者说本就不在你的义务和职责范围之内,有点强人所难......但眼下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姑且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临终嘱托,希望你能够答应。”
迟小厉大概猜到对方想要交代什么,**打断,只是用一个诚恳而坚定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想法。
“现如今......乌托邦已经没了守护者,所有统领......全军覆没,甚至可能在不久之后,如果我**死掉,最终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应该是诅咒带来的某种潜移默化的效果,现在我已经能够隐约感受到了,心底对于五神甚至**原本那种憎恶与排斥。
我现在算是有些理解贡达拉与忒弥莉斯的感受了......这种暗示效果实在太强,如果不是我的血脉天赋还能做最后抵抗,或许现在我已经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扭曲怪物,咳咳......不过可惜这种抵抗也维持不了太久。”
高文蓦然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仿佛寄宿着某种强大的意志与愿望,盯着迟小厉眼睛道:“说实话,对于整件事情而言,我**太多懊悔或者愤怒,哪怕中了对方的暗算,心底也说不上有什么不甘,毕竟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无能......
但我唯一放不下的,还是不计其数的乌托邦子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守护者,我实在不希望这座代表着美好和未来的国度,就这么葬送在对方手里......
我,高文,或许也是乌托邦最后一任北境统领,乞求你能答应我,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无辜的人......无论你与五神抗衡别后有什么其他目的,我只希望你能在达成目标的同时,顺带着,尽可能地帮助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让他们至少有活下去的资格和希望......”
说到这里,高文的头几乎深深埋进地里。
迟小厉心底微微有些叹惋,点头道:“我答应你,尽我所能,保护乌托邦的子民。”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迟小厉心里清楚,眼下这种事态发展,已经不是他一人所能阻止的了,奥丁对乌托邦觊觎许久,布置的伏线和手段远超自己想象。
乌托邦已经朝着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一步步走向覆灭,就像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不是一块礁石能够阻拦的。
结局早已注定,但面对这位宁死不屈、心济天下的北境统领,确实值得尊敬,迟小厉实在是不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高文眼睛倏而明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亦或者因为迟小厉的口头承诺而宽慰,脸上终于噙起一抹笑容。
“豁拉”
高文左手从胸膛扯出,还带出了一腔热血。
迟小厉目光紧了紧,下一秒便定格在他手中握着的那团微微发光的东西上。
“这......这是三本《创世之书》......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临死前交到我手上的......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后悔了,呵呵......未来,就交给你了。”
迟小厉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团光晕,却没想到高文在此时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清明的眼眸中陡然染上一缕疯狂之色。
“不好......我快撑不住了......拿着书,快走!”
仿佛两股意识争夺同一个身体,高文脸上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扭曲夸张。
阻隔在剑气结界外的忒弥莉斯与贡达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冲击,试图突破迟小厉的防御。
这种情况下,迟小厉不再有任何犹豫,一个瞬步出现在高文身侧,抬手抓向那团光晕。
地面上倏而射出无数触须,像是早已埋伏好一般,封住迟小厉所有躲闪空间。
(不行......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迟小厉便估算出了结果,依照眼下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在取走书后安然**。
那些触须上的诅咒未必有多厉害,虽然让高文束手无策,但如果能够使用魔法,哪怕只是空间魔法一种,迟小厉也有自信可以找到应对之策。
然而眼下他只是占用了一个普通人的身体,也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单凭剑术,已经不足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而一旦被那些触须碰到,**恐怕也跟高文一样,甚至比他倒下的更快。
到时候迟小厉可能就不得离开这副身体,甚至彻底离开这段历史,再也无法查清藏在历史背后的**。
奥丁为什么要每隔一段岁月,便变化成另一种身份,横扫大陆各族强者?
奥贝罗是不是真的与普拉姆暗中联络,成为当时各族联盟中的**?
普拉姆真的死了吗?
亦或者......祂的**背后,也是一种更深远的算计?
无数谜团都需要解开,而且似乎也只能在眼下这个时代才有眉目。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离开这段历史,对于迟小厉而言,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态,甚至有可能从今往后再也解不开那些历史遗留之谜。
所以他不能“死”。
然而在高文即将死掉的当下,唯一的线索,也只能寄托在那几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创世之书》上面。
所以术一定要拿到,同时还要*无一失地从这些触须围剿中脱身!
手腕上隐隐传来热感,这一刻迟小厉大脑突然放空,像是有一些莫名的信息和记忆窜入,同时整个身体散发出奇异的波动,竟然令得那些肆无忌惮蔓延生长的触须,本该**任何智慧,却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敬畏,就像是遇到了天敌,几乎是下意识退缩了几寸。
就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下,迟小厉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高文左手中的光晕。
然而这样仍然不够。
仿佛回过神来,触须只是停住了一瞬便卷土重来。
(不够......还不够!)
莫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中扩散开来,迟小厉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要大吼的冲动,眼中陡然闪过一缕金光。
下一秒,世界陷入了静滞。
并非“迟暮”那种主观意识上的时间流逝变慢,而是整个世界确确实实像是被摁下暂停键,所有事物不在行动,只有一道人影行动如常,顺利握住那团光晕,然后在所有人或者物尚无法察觉到之前,沿着腥红遍布的长街,朝着远方冲出。
接着世界便恢复了正常。
看着眼前倏而消失的人影,高文左右两张脸上不由自主都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个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一个则是浮现出一丝明悟与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
最后一道抵抗被突破,再也没法阻止意识和身体被另一股力量吞并,高文嘴角向上勾了勾。
在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关头,他脑海中再次得到一份启示。
那是一些有些模糊不堪的画面,画面中的视角像是在某个极高的位置,俯瞰着下方的大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腥红狼藉,那些脸面起伏的山脉,本该郁郁葱葱的绿色,此刻也被乌烟瘴气所覆盖。
那是乌托邦的末路。
画面一转,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出现在高文视野中。
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高文却不由自主愣了一下,心底传来一丝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无可阻挡的庞大信息流,宛如江河决堤般灌入高文大脑,几乎将他的意识和思绪冲断。
无数光怪陆离难以理解的画面纷纷涌入,高文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心惊胆战的扶着船舷,**自己不要被吞没。
然而这股力量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生命的最后时刻,高文倏而捕捉到一些画面。
那时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方,以及一群陌生的人。
唯一相熟的,只有那个满头白发的青*。
一丝明悟出现在心头,错愕片刻,高文心底终于豁然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和对方的相遇,原来早就注定。
这一切,都是必然。
“你才是唯一的希望......”
带着一份满足,高文缓缓阖上眼睛。
......
“轰”
剧烈的震动从背后响起,迟小厉眼神一下子黯然许多,在心里默念一句“走好”,便朝着北方冲去。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北境统领,或许很快连乌托邦这个地方,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记忆中。
被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所惊吓到,见势不对,果断留在一处*栈中的樵山扶住门框才总算**被冲击所吹倒,然而身后那些人却**这么好的运气,几乎都东倒西歪,运气差的更是直接撞到桌角,伤口开始汩汩流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尔和高文大人,总不至于会遇到什么危险......”
樵山局促不安地抱着手,翘起脚尖向远处望去。
“高文死了。”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樵山吓得腿哆嗦了一下,接着才意识到身后是谁,可马上又觉得之前的话有些不对......
樵山随即愣在原地。
迟小厉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着的人,总归要向前看,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