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深坑中浮现而出的两人,一个身披腥红斑点披风的黑暗精灵男性,一个头戴五色花环、却同样长袍如血的女性精灵。
两人就像是恭候多时,面对高文以及迟小厉这两个外来的“不速之客”,脸上挂着和善而明媚的笑容——如果只看表情的话。
以眼下这种诡谲的场景,加上两人遍体血红的异状,这份看上去热情的笑容,就怎么都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令人心里毛骨悚然。
迟小厉还在打量二人的模样,琢磨对方的身份时,身旁跃跃欲试的高文却猛地止住进攻姿态,表情由凶狠变成迷惑,继而变成一种愕然
“怎、怎么会是……你们两个!”
“熟人?”
迟小厉扭了扭视线,不由微微一愣。
令他吃惊的是高文此刻的表情。
这位北境统领断袖下的拳头死死捏住,结实稳固的臂膀微微颤动,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仿佛集合了茫然、悲伤、愤怒、愧疚等等诸多情绪。
对于向来以冷面示人的北境统领而言,这种表现已经算是极为失态了,甚至与迟小厉在对方面对提波休斯和那个人形怪物的合攻下,已经没有胜算的时候,依旧保持着相对冷静。
而仅仅因为地下钻出的两人,就让高文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失态,以至于甚至无法保持最基本的冷静,身体都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迟小厉搓着下巴,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游离,没多久便猜到一种可能。
“忒弥莉斯和贡达拉?”
迟小厉尝试着问道,对面两人目光原本落在高文身上,闻言一下子聚焦到了这边。
“你是哪位?”
如果不看那极为诡异的腥红肤色,面容俊朗的黑暗精灵,配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是极具感染力的,让人甚至生不出几分敌意。
不过迟小厉性取向向来奇正无比,根本不会中什么“美男计”——当然,对方或许只是随意一问,平时也是这种表现,只不过迟小厉还是充满恶趣味的腹诽了几句。
“我是威尔·利普,高文的远方亲戚,这次来到乌托邦串个门,没想到遇到了一些意外……嗯,没记错两位应该正是乌托邦的西南两境统领吧?”
迟小厉同样笑容满面,让人如沐春风,面不改色的说着随口胡诌的话。
两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只要眼睛不瞎,光从对方那已经超出正常种族颜色的肌肤,以及从地下血魔法阵中钻出的场合,就能得到正确判断。
而且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前不久城中又“恰好”发生了异变,让人很难不把魔法阵的问题,与对面两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让迟小厉不解的是,按照高文所说,他们原本中了提波休斯与克格莫的奸计,险些全军覆没,正是因为另外两位统领的牺牲,才给高文争取到足够的脱逃机会。
按理来说,西境统领与南境统领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可现在以另一种诡异的形态出现在这里,迟小厉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高文骗了自己,四境统领早就全部背叛乌托邦,或者那位东境统领才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者,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知不觉间落入陷阱。
不过这个猜测可能性很低,不说高文是否具有如此出色的“演技”,甚至直到此时依旧表现的极为狰狞,浑身气息翻涌不止,最难解释的一点,便是自己是从南方最边陲往北行,时间上推算,这边的情报根本来不及送往本体那里。
除非高文拥有远比他自述强大百倍的未卜先知能力,在投奔五神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变量”,所以费劲千辛万苦设了个套,获取自己信任,然后关键时候从背后偷袭。
可如果四境统领都背叛乌托邦,这个“梦幻国度”还有谁来守护?
根本不需要提防自己嘛,提波休斯若有这么大本事,也不需要千辛万苦布置魔法阵,乌托邦早就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所以只剩第二种可能——贡达拉和忒弥莉斯在掩护完高文撤离后,被提波休斯抓住,却没有立刻杀掉,而是用了某种可怕的手段,将两人劝降纳入麾下。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似乎都解释的通了,两人眼下的状态也就理所当然。
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手头情报不足以推导出整件事情的变化,所以迟小厉只能用以往的“惯用手段”。
如果换个场地,哪怕确定对方身份对立,在获取有用情报之前,迟小厉也不介意先跟他们拉半天家常——前提是人家愿意跟你聊。
对面两人的状态,与之前见到的那些残魂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仅仅一两句交谈,迟小厉就能断定他们还“活着”,是在保有自我意识的前提下,通过某种手段转化了生命形态。
即便对方通过周围遍布的触须,很好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但迟小厉还是敏锐察觉到两人脚下那些不断滴落的浓稠血液,看似只是他们皮肤表面沾上的液体,实则却是他们体内不断代谢,与坑洞深处魔法阵不断交换能量的连接口。
而从对方出现后,并未直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来看,多半是还有其他目的要完成,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兵戎相见,迟小厉自然乐得多问几句。
然而迟小厉能够保持这种轻松淡定的心态,另一位却已经有些隐忍不住。
虽然高文身为北境统领,掌管一地大权多年,早也练就了十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磐石心境,但面对前不久刚刚殊死分别不久,却以另一种诡异姿态再次出现于自己面前的“朋友”,仍是难免心中浪潮滔天。
“你们竟然没死?”
“你们为什么没死……”
“你们——怎么会没死啊!”
三句话,言语含义相差无几,可寄宿于话语中的情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高位背后的龙影已经崩到极限,就像是饱受痛苦却仍在坚持忍耐的猛兽,望着漆黑一片的前路发出低沉怒吼。
迟小厉在这方面掌握的情报更少,尚且能够推导出两人身上大致发生了什么,高文又怎么会想不到忒弥莉斯与贡达拉出现在这种地方究竟代表了什么?
之所以会有三问,既是高文不愿面对心中最痛苦的那个猜想,也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
贡达拉歪了歪头,目光有些深沉,垂着眉想了一下,才苦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呃,就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想通了许多事,之前深信不疑的那些所谓信仰和坚持,在一瞬间全部垮塌……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当你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中就已经有许多东西垮塌了。”
高文低下头,整张脸藏在难以看清的阴影中,声音晦涩不明。
忒弥莉斯突然笑了笑,发出银铃般的悦耳声音:“高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必要再苦苦坚持了,就凭你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难道想要负隅顽抗,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打倒我们所有人?
我承认,四统领中你是最神秘的一个,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诡诈手段,说不定跟克格莫可以打个平手,甚至面对我俩也能以一敌二……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后面,还有克格莫,还有提波休斯大人,甚至还有无数你想象不到的强者……乌托邦已经完了,所谓的自由平等理念,从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真正的解脱,只能源自于五位大人的恩赐,所以我们需要奉献努力,为五位大人及早回归做出努力,而一切妄图干预打断的忤逆,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不光乌托邦,这个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那些偷偷摸摸不见光的小势力,最终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变成一粒粒尘埃被打散。
作为命运之龙的后裔,你本该拥有更为光明的前景,也拥有更为高远的志向,总不会愿意在这种地方默默无闻的死掉吧?
所以放弃抵抗,加入我们……这不是一种劝诱,而是作为曾经的同伴,对你所发出的最朴实最真诚的邀请,你会和我们一样,获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和解脱——”
“咳咳——麻烦稍等一下。”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这令人迷醉的悦耳轻吟。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我姑且应该也‘算一个人’,所以高文还不是孤军奋战。”
迟小厉摊了摊手,稍稍表示了下抗议,同时刷一下存在感。
刚说到最激昂的时候被人冷不丁打断,忒弥莉斯两条细细的柳眉倏而拧起,目露寒意地望向另一侧,上下打量了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族剑士几眼。
“你想死。”
什么高文的“远方亲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忒弥莉斯与贡达拉还没蠢到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种族的程度。
原本现身时,他们只是感受到了高文的气息,结果旁边莫名跟了个随从,后方似乎还有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稍稍思量一下,便大致猜到了事情来龙去脉。
恐怕是高文用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破坏了北部城区的魔法阵,击退了这里的守卫者,同时救出城中仅剩的一些“活人”。
至于旁边那个金发的剑士身份,因为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刚刚对方施展的剑域不过十级,根本入不得两人眼中,所以自动忽略掉了。
可现在原本不打算理睬的那只蚊子,竟然主动飞过来扰人,那就是送死了。
不等忒弥莉斯动手,午后的城区大街上,原本阳光灿烂,却一下子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纱蒙住,继而便是漫天星光显现,在比离太阳更近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继而宛如下了一场陨石雨,凶狠砸向金发剑士所在的位置。
高文只来得及出口一句“小心”,迟小厉在此之前就已经动了起来。
刹那间寒风凛凛,场间一切景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而在这转瞬即逝却又极为漫长的半秒内,迟小厉接连向前踏出三步,每走一步,身边便多出一个“迟小厉”。
最前排那个脸上仍旧噙着轻佻的笑容,左手随意搭在剑柄上,略微歪着脑袋,看上去就像是闲来无事走街串巷的纨绔。
中间一位却是面若寒霜,满头金发竟隐隐发光,浮现出一抹诡异的银辉,同时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阴柔寒霜,左手长剑已挥在半空,快过目力的剑影在半空中留下层层涟漪,仿佛整条街道下了一场白雪,其中点缀着点点白光,宛如樱花般随意飘散。
最后一位,整个人却仿佛沉浸在黑暗之中,明明身上未有任何遮掩,却给人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无论怎么直视都看不清面容,而他手中的长剑也不翼而飞,剑鞘中空空荡荡。
凝滞的时间在下一刻恢复正常。
高文神色狰狞,完全没想到贡达拉会一言不合直接出手,并且一上来就是最凶狠的杀招——“星河”。
作为这位西境统领自创的光暗魔法,“星河”可谓是禁咒中的巅峰,至少高文从未见过有人能从这招中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同僚这么多年,即便是高文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硬扛下这招。
然而一时不察便铸成大错,威尔在高文心中一直都是类似最顶尖强者的存在,可即便如此,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杀招,仓促之下,之前又毫无了解,恐怕要受到不轻的伤。
而忒弥莉斯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两人既然因为某种缘由为虎作伥,就不会立下任何隐患,即便可能最开始看不出威尔的底细,却也会以一贯的谨慎作风斩草除根。
高文心中焦急,苦恼于没有提前告知两人的能力,此时却已然来不及。
心思电转间,高文只能选择先去针对忒弥莉斯,给威尔一击过后争取短暂的休息时间。
当然,现在高文重伤未愈,能够发挥几成连他自己都没谱,只能尽力而为。
然而这种念头刚刚升起,还未等实施,高文蓦然感觉眼前一晃。
接着,眼前的一切全部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