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尽头,独立于世界的光与暗夹缝。
层层交织的诡秘图案充斥着整个空间,这些由光和阴影构成的线条,无序的重、组合然后分离,就像是在这无法用时间描述的奇特领域中,不断重复着同样无序的动作已经成百上千年。
不知过了多久,紊乱的条纹忽然掀起一丝与之前频率相异的涟漪,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顿时整片“天空”被数以千计的线条占满,然后逐渐组合扭曲成一个人形。
代表“光”的线条逐渐变化成一副金灿灿的铠甲,一股磅然的能量波动向四面八方铺散开来,铠甲则是被那些代表“暗”的影子逐渐填满,最终形成一个面容模糊的男性五官。
“都到了吗……”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这片奇异空间中响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暗条纹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快速聚合分离,然后形成另外四道形态各异的身影。
“狄叶忒,你总是这么心急。”
额头长着两根触角的高大男性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的身后快速堆积出一座更为高大的座椅,然后像是出游一般随意朝后倒去,翘着腿看向另一边那位身材曼妙的女性。
“相较而言,墨黛丝……不出意料你又是最晚到的,不过考虑到你的性别,或许迟到是所有女性的通病,倒是可以原谅。”
“在这种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先一步后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腰畔别着一直金色号角的女性阴影似乎稍稍扭过头,言语中充斥着冷淡。
“冥,少说两句吧,几百年的时光,仍旧没有消磨掉你那轻狂的性格?”
另一道更为洪亮的声音插入进来,位于墨黛丝右侧的身影倏而变得高大起来,竟比其余四人中最高大的冥还要高出一个头。
“行了行了,闲话有的是时间聊。”
身材最为矮小——仅相对于其他四人而言——却极为精壮的最后一道身影,拍了拍厚实的双手,挂在身前的那把足有手臂长短的粗大光锤,也跟着发出“嘭嘭”的闷响。
他整了整歪斜的纽带,抬头看向这场“聚会”的发起者——那位身披光甲的男性:“狄叶忒,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很清楚,我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随意现身。”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也纷纷扭头。
“了解了解,大家都是同病相怜,我当然不会闲的没事耗费自己的信仰之力。”身穿铠甲的阴影轻轻晃动头部,像是露出了笑容:“召集各位来此,是因为……清扫计划,似乎出现了变数。”
“变数?”
坐在高大王座上的牛角阴影陡然坐直身体,右手拖住下巴,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怎么个变数,说来听听……是奥贝罗从梦境囚牢中挣脱,还是普拉姆的遗民发动了暴乱?”
“奥贝罗的状态一直很稳定。”
墨黛丝再次扭过头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连带着腰间的号角似乎也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
冥摊了摊手,用并没有多少诚意的笑声道歉:“别误会,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当然不会质疑你的魔法水平。”
“是乌托邦出了问题。”狄叶忒沉声道。
“乌托邦?”墨黛丝的面部阴影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像是微微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各处大阵已经校验完毕,并不存在任何能够威胁到魔法阵的外在因素……即便是那四个可怜又可悲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意识到问题,也无法改变大局。”
“不,那个有着部分命运血脉的高文,是为数不多可能造成妨碍的变数。”
最高大健壮的身影若有所思道:“难道是他觉醒了天赋,与奥贝罗建立了联系?”
“加尔多古,同样的话不用我重复两遍。”墨黛丝声音冷淡的提醒道,“如果你也对我的魔法心存质疑,可以亲自进去尝试一下。”
加尔多古耸耸肩。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根源在哪里,但……一些未来和预言,似乎因为某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生改变。”
狄叶忒用力拍了拍手,重新夺回四人的视线:“这些变故影响不大,却又极为深远,可我偏偏看不清真相。你们应该知道,类似的事情……在以前只发生过两次。”
其余四人目光一瞬间绷紧,一种微妙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顿了顿,狄叶忒继续道:“当然,这次的‘变故’,程度无法与普拉姆和奥贝罗相提并论,即便不管不问,也无法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不过意外终归是令人心烦的,所以我才召集各位,看看你们有没有合适的建议。”
“又是那些破预言!”
冥在御座上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摇头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过于依赖从普拉姆和奥贝罗身上剥夺的能力,虽然它们确实令你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伴随着分裂与意识抗衡,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但至少目前为止,我仍然很正常,对吗?”
狄叶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双手交叉轻轻摩挲:“当然,与普拉姆残存的碎片抗衡,既有高风险,也有一定的回报……这会让我的灵魂强度更为坚韧——最直接的好处,便是我的‘神迹’是最后一个失效的。”
冥哼了一声:“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最多眼下获利,长久看来仍是弊大于利……别忘了,普拉姆的神魂并未彻底消散,谁也无法保证随着时间流逝,他会不会再次‘复活’,甚至说不定现在就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你的灵魂……”
“感谢你的提醒,不过对于这些力量的把控,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墨黛丝轻轻触碰号角,摇头道:“没人关心你的精神状态,我只想知道……你那份‘预感’的可靠程度究竟有多少?”
这次铠甲男人沉吟了半晌,语速迟缓道:“说实话,我所拥有的命运权柄,只是很小一部分,即便出现大的偏差也不无可能……不过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次预感非常强烈,绝对不是被干扰的幻觉。”
沉默许久的加尔多古突然叹了口气,“上次就就和你说过,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强行容纳另一位同层级强者的权柄,会出大问题的……就像现在,即便你接到了启示,我们都不能肯定是否真实,或许连你的直觉,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命运的改变……”
狄叶忒思索半晌,缓缓点头:“这倒是一个很中肯的提醒……或许我该换个思路,找寻第二位忠心的使者,将部分权柄转交给他……”
“这并不是我们现在该讨论的内容。”
墨黛丝再次轻敲号角,一阵清脆悦耳的回声涤荡在五人之间,使得构筑五人躯体的阴影更加凝实了一点。
“说的没错,”狄叶忒冲墨黛丝点点头,“现在宁可将这份预感当成真的,也比怀揣侥幸而置可能到来的威胁于不顾要强。”
“你想怎么做?”
“我确实已经有想法了,不过还是想先听听各位的意见。”
狄叶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视线缓缓扫过四人。
“你很清楚,我们现在都已经不具备直接降临现世的能力——当然,除非我们中哪一位愿意真正牺牲自己,否则谁也无法直接干预,找到你所说的那份不安的源头。”
墨黛丝身后出现一条狭长的藤蔓,或许是意识到这场谈话会持续很久,所以这位唯一的女性姿态优容地斜坐在藤蔓上,用以节省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能量。
“那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见其他人没有更多建议,狄叶忒无奈地摊开手掌:“虽然我们单独无法再对现实进行干涉,但如果每个人抽调部分力量……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一次足够规模的‘神降’。”
冥陡然从御座上坐起,惊疑道:“你不会是想……”
“风险太大,我认为不可行。”
未等他把话说完,另一边的墨黛丝便直接打断,语气严厉道:“狄叶忒,收起你那疯狂的想法,你该知道巨人族‘灭族’后,仅凭我们手中那些剔除了灵魂的族裔,根本无法再培养出第二个奥丁!
你所谓的‘神降’,如果成功,确实会为我们开拓出一条新的思路,可一旦失败,作为承载体的奥丁很有可能会被直接从世界上抹杀,到时候我们根本找不到第二个代行者,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而冒如此大风险,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狄叶忒看看其他三人,确定没人能提出更合理的意见,便笑着摇头道:“墨黛丝所说的风险我早就考虑过,我认为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毕竟作为初次尝试的各处献祭法阵,已经经过了时间的检验,应该足以承载我等部分神力,加上奥丁本身就是最出色的载体,已经在几百年间穿梭不同身份,并且获得了非常出色的效果,即便献祭法阵未能达到你我预期的效果,相信他也不至于会因此直接崩溃。”
墨黛丝沉默两秒:“但这也只是‘或许’。”
“没错,凡事都不可能万无一失,但我们就是在这种充满着未知可能性的情况下,将一个个强敌击败,然后走到今天。”
狄叶忒环顾一圈,然后张开双臂,“我想你们应该也没有更好的建议,既然这样,我们就进行公平表决——认为‘神降’可行的,请举手。”
短暂的沉寂后,两只手举了起来。
狄叶忒冲冥和加尔多古点点头,然后笑着看向剩余两位:“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补充吗?”
“我保留自己的意见。”腰别光锤的男人去轻轻摇了摇头,算是表示默认。
冥哈哈大笑起来:“希留,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永远改不了迂腐守旧的毛病。”
“谁让我只是一个铁匠。”
狄叶忒笑着看向另一边:“你呢?”
墨黛丝轻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还是想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尝试。毕竟以奥丁现在的实力,放眼整个大陆,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几乎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真正开始行动,希望各位能够准时赴会。”
狄叶忒拍了拍手,充斥于空间的光影线条再次活跃起来,五人的身影很快分崩离析,不多久便消失不见。
……
光影交错的世界逐渐清晰,迟小厉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在意识恢复的第一时间,迟小厉迅速观察周围景象,想要确定一下自己是否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让迟小厉不由发出一声轻咦。
他所处的位置,是在一片阴云密布的半空中,视角似乎被某种力量固定,只能进行小幅度扭动,却无法转身或者移动。
“感觉就像是镜头被固定的摄录仪……”
迟小厉轻声嘀咕了一句,他的视野有限,根据隐约从云层露出的地面景象判断,自己现在应该还在丝荻拉,偶尔露出的街道景象,也符合他进入城堡前的狼藉。
“这是搞什么……死后补充的特殊视角?还是说因为解决了魔法阵,而破坏了这段历史的‘进程’?”
从进入这段历史后,迟小厉就不止一次生出过疑惑——有“自己”参与的这段历史,会不会因为自身的行为而发生改变?
如果因为他的行为而造成与真实历史有所出入,那眼前的历史片段,还能算是真正的“历史”吗?
又或者……他眼下所造成的一系列改变,是真正曾经出现在万年之前,那个叫做“威尔·利普”的男人进行过的行为?
这个问题越想越让人头痛,而随着对时间魔法的熟悉,迟小厉越发能够体会到“时间悖论”的存在。
这条神秘而悠远的时间长河,似乎存在着太多未解之谜。
然而不等迟小厉陷入更深的思维泥潭,下方的阴云竟缓缓散开。
这下迟小厉终于能够看清地面上的景象,却猛然呼吸一滞——
因为他看到了格尔斯托夫和可可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