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港口南侧一条废弃的污水管深处,传出一阵气急败坏的谩骂:“以后再这么玩,老子就……就……”
嚅嗫半天,坦坦图奇也没能把后面的狠话说完,凶神恶煞的表情慢慢淡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由内而外的疲惫。
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软铠,早已被血迹沾染,现在更是变得破碎不堪,坦坦图奇干脆直接撕掉,从旁边的水道中捧起一抔水,也不管干不干净,快速清理一下面容,然后又从戒指中摸出一套备用防护服。
穿戴完毕,又照了照水洼,确定水面中的仪容已经恢复成原本那个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的高贵大叔,坦坦图奇这才松一口气,靠在墙壁上喘息起来。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处理仪容……咳……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略显虚脱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坦坦图奇眉头一皱,抬脚就往旁边狠狠踹去,顿时响起一声闷哼。
“臭小子,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长辈,给老子好好发自内心表达敬意与感谢啊!”
“呵呵……那还真是要多谢你了……”
斯坦拉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靠着墙壁才勉强撑住身体。
坦坦图奇眉头再次拧起,不过随即便放弃了制止对方的打算。
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一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们珍不珍惜,哪怕现在这种本该静养的情况依旧死咬牙坐起来的愚蠢行为,坦坦图奇也懒得管。
“我身上已经没有治疗用的卷轴了,守墓人那边……估计现在应该也全军覆没了吧,整个索奥睿斯应该都没有圣疗师,伤势只能靠你们自己处理。”
坦坦图奇想想,还是把现状告诉了对方,免得这三个心高气傲的晚辈不知死活再冲出去。
“不需要,我们自己带的够了。”
坦坦图奇掌心轻轻按在胸口,很快便有一道绿光亮起,那些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生出了肉芽触手般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这种治疗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稍微能够行动,斯坦拉奇便给身旁仍陷入昏迷的弟弟和妹妹施加了同样的魔法,两人的呼吸总算平稳下来。
坦坦图奇对于这种神奇的治疗魔法倒是有些兴趣,不过眼下明显不是合适的探讨时机,干脆扭过头去,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海面。
“谢谢。”
坦坦图奇万分诧异的扭过头,看到斯坦拉奇仍然背对自己,不觉啧啧称奇道:“哎呀呀,为什么感觉这句话有些悦耳呢?能从你嘴里听到如此诚心的两个字,倒是不枉费我历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经历无数险象环生的场面几次三番从死神手下逃脱最后成功把你们救出来。”
暂时稳定伤势,斯坦拉奇靠回墙边,面带不屑的斜瞥一眼:“不用加这么多前缀,我们辰家族行事向来是爱憎分明,有恩必报,我们三个就算是欠你一条命,如果我们活着完成任务回去,你可以提三个愿望,我们会满足你。”
这个世界上会有好心人,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无利不起早的胖子。
所以斯坦拉奇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对方这次冒险救自己,一定是别有所图,还不如直接点破这层窗户纸,也能显示辰家族正大光明的行事风格。
虽然对这种挟恩图报的行为极为不齿,但如果当时不是坦坦图奇出手,现在他们兄妹三人肯定已经死在贝努克手下了。
“既然贤侄这么说,我当然相信你们,毕竟辰家族也算是勉强能和我们波鲁什并列的超级大族,家风淳朴为人更是实诚,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这让我不禁想起当年和令尊见面,也算是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斯坦拉奇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父亲根本就没见过你,别再给自己添戏了,有话直说。”
坦坦图奇嘿嘿一笑,目的达成,倒是不怕对方出尔反尔,伸出一根手指道:“既然这样,我就提第一个要求了……把你们来玛兰的目的告诉我,也就是你们跟贝努克都想抢夺的那个属于凯撒家族的秘密。”
斯坦拉奇瞳孔一缩,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奥德烈也跟你进行了交易?不对,如果这样,你就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斯坦拉奇的反应完全印证了此前的猜测,坦坦图奇面露得意之色,笑道:“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的,不过我想不到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双方争夺,奥德烈之前又突然离奇失踪,所以只好来问你本人了。”
斯坦拉奇挣扎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好,这是你的第一个愿望……凯撒家族手中掌握着一柄‘神器’的线索。”
“‘神器’?”坦坦图奇目光一凝,这个词近现代倒是屡见不鲜,不算什么稀奇东西,很多名剑士的佩剑,最后都随着剑主人名声大噪而跟着水涨船高,最后就变成所谓的神器。
波鲁什家族最珍贵的仓库中,就收藏了不下五把曾经名冠一时的最顶级秘剑,原本这些名剑都是为了培养精英后代所留存的,只可惜当代最强的波鲁什家剑士,是个只用普通剑的“怪胎”,因而只能将那些名剑留在库存中积灰。
而辰家族的规模、势力或者地位,完全不逊于波鲁什家族,藏品自然也是出类拔萃,单单这三剑士手中的四把顶尖秘剑,就是许多大国皇室终身都渴求不到的神兵利器。
因而坦坦图奇知道,从斯坦拉奇口中说出的“神器”,一定不会是什么顶级秘剑,这些名剑在常人眼中或许算是传说级别,但在他们这种超级家族中,根本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更何况神使中大多都是魔法师,也没有必要为了一把剑谋划这么多年,所以这件“神器”,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超凡武器。
坦坦图奇思绪纷飞,瞬间便在脑海中将历史传说中那些神兵利器过了一遍,最终筛选出可能符合条件的一部分。
“难道是上古时期那些古神遗留的神器?”
斯坦拉奇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异芒,眯着眼睛问道:“这也是推测出来的?”
“差不多吧,能够值得你们和神使争夺的东西,肯定不会是近百年新出现,顺着历史往前翻,将足够分量的神兵挑拣出来,再排除掉已经确认毁去一小部分,剩下的结果,大部分都是源于那场如今只存在记载中的上古战争了。”
坦坦图奇摆摆手,摆出一副故作淡然但谁看了都知道得意洋洋的嘴脸。
斯坦拉奇已经开始习惯如何应付这个神经与正常人不同的波鲁什家主了,同时在心里发誓,之后绝对不要进行任何反问,有什么问题埋在心里,也比听这种不要脸的自夸强。
“长话短说,奥德烈手中掌握的神兵秘密,应该是指向上古时期巨人王普拉姆的御剑‘封圣’……当然,这一点是父亲从家族所收藏的历史秘典中抽丝剥茧,之后经过慎重揣度最终推测出来的结论,这个秘密或许连奥德烈都不知晓。”
坦坦图思索片刻,呢喃道:“巨人王普拉姆的佩剑……巨人族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今天贝努克竟然不知从哪里调来那些身高十数米的怪物,怎么看都与传闻中的巨人很像……难道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斯坦拉奇摇头道:“在见到那些巨人傀儡前,我对所谓的神器确实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现在已经有八成相信了,只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凯撒家族有什么资格掌握这种秘密,这些神使的历史比玛兰帝国更加悠久,早就有动手的机会,又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坦坦图奇轻轻一笑,“几百年前的事,谁能知道?不过你说对了一点,不论凯撒家族什么时候得到的秘密,神使得知这件事肯定也是在近期。”
顿了顿,坦坦图奇突然又想到什么,笑容玩味道:“关于这位巨人王的传说,历史记载中却十分少见,据传那把‘封圣’随着巨人王战败,也四分五裂,总不能凯撒手中掌握着所有部分下落的秘密吧?”
斯坦拉奇同样回以笑容,伸出食指和中指:“这算第二个愿望。”
坦坦图奇脸色一变,马上摆手道:“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让你们辰家亏欠人情,这个情报可不值。”
斯坦拉奇扭过头去,闭上眼晴,作出一副要休养的模样,耸肩道:“那就无可奉告。”
坦坦图奇脸颊抽动了一下,随即面色一缓,恢复成原本的奸诈笑容:“这样,我也有个秘密,是关于眼下这场战争的,而且很有可能决定整场战局的最终走向,我们可以做一个情报交换。”
斯坦拉奇眼皮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睁开眼睛,点头道:“可以,你先讲——”
“你先讲!”
二人异口同声。
见坦坦图奇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又要说废话浪费时间,斯坦拉奇干脆挥手打断:“好,我先说,相信波鲁什家族还是有信誉的。”
“放心好了,谁人不知我他坦坦图奇最是醇厚老实。”坦坦图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斯坦拉奇眼皮瞬间跳了一下,原本他还觉得对方不至于个跟自己一个小辈耍无赖,但这么一说,心里反倒越发有种被骗的感觉。
不过斯坦拉奇也懒得计较这种小算计,坦坦图奇想知道的事,也不过是父亲的推测,并不一定符合事实,而且现在的处境,几乎不可能从贝努克手中夺回秘密,就算告诉坦坦图奇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封圣’确实已经损毁,却没有传说故事中那么夸张,毕竟是上古时期令五神都忌惮的神兵,怎么可能被随意破坏?只不过因为某种缘由,剑柄与剑身断截成两部分,奥德烈所掌握的应该是剑柄的下落。”
听到这里,坦坦图奇眉头微蹙,不免有些失望:“一个剑柄而已,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价值?连砍人都做不到,恐怕只能拿来当作板砖砸人吧?”
斯坦拉奇笑道:“不用想再套情报了,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至于这把剑柄究竟有什么神异……你觉得贝努克他们会费这么大力气,只为得到一件废品吗?”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异样,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单纯的剑柄就算再神异,也终归只是剑柄,即使再铸上剑身,也不可能被称为神兵,除非……除非他们也掌握了剑身的下落!)
斯坦拉奇发现坦坦图奇面色似乎有了变化,明显是想到什么,不过想来即便开口询问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便干脆绝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该你了。”
坦坦图奇神情一愣,随即恍然的拍了下脑袋,笑道:“哎呀呀,你看我这记性,其实我这个秘密——”
“谁!”
斯坦拉奇突的一声暴喝,眼睛瞬间眯成一道细线,坦坦图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眼前光影交错,无数犀利剑气扑面而来。
坦坦图奇吓出一身冷汗,好在这些剑气并非针对他,而是全部落在不远处的水面,整个下水道顿时轰鸣作响。
“原来还有老鼠躲在这里。”
四散开来的水花中,逐渐凝集出一道人影,最后彻底凝实成一个身披长袍的男人。
看清对方面容,坦坦图奇只感觉整个后背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很快便想明白对方是如何找到这里,不由失声道:“水面,是水面!所有能够反射镜像的介质,都可以作为传送通道吗!”
贝努克浮在空中,冷冷笑道:“最后的收尾工作,还是要做彻底一些。”
脚边的弟妹仍在昏迷,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抗衡对方的手段,斯坦拉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对现状感到如此绝望。
然而下一秒,周围景色倏而大变。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丛林,饶是斯坦拉奇见多识广,仍是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迟了半晌,斯坦拉奇才出声道:“是你做的?”
“这次真不是我。”
坦坦图奇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明悟,一丝喜悦,同时还有一点苦涩。
“我想跟你说的那个秘密……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