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为什么最后是我请你俩吃东西啊。”
看着面前正对烤鸡痛下杀手的红发男人,以及桌上奢华到不像这家小酒馆能做出的琳琅菜肴,克罗尔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
连同一起抽搐的,还有那脆弱的钱包。
虽然凯德尼尔作为离渊域最近的城镇,伴随着相应危险的薪水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但相对的,这里的物价也要高出寻常城镇,就像男人点的这桌怎么看都会浪费一半的菜,就要让克罗尔吃五天的土。
“吸溜……唔嗯……嘎吱嘎吱……”
仿佛十天未进食的饿死鬼,男人的吃相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形容了,克罗尔哪还有吃下去的兴致,只能捂住额头,幽怨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再次遇到两人,在城门处纠缠一番后,被男人热络无比的客套一番,克罗尔不知不觉就中了套,鬼使神差答应当他们的向导,跟班头请了个假,带两人进入市区。
不过男人除了口才以外,似乎还见识颇多,一聊起来便滔滔不绝,什么冰原森林、莫斯利峡谷、机械迷城甚至于魔族首都推进城,总之天南海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权当听故事的赏钱了……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克罗尔稍微盘算一下:还好前阵子刚刚发放薪水,这一顿饭倒也在承受范围内,至少给心爱的雪莉买首饰不成问题。
“唔咕——喂,你不觉得这个烤鸡超好吃吗!”男人放下鸡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呃、呃……”
“你看,你也这么认为吧?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老板,再来两盘烤鸡!记得多放孜然,少放辣!”
听到问题时已经觉得不对,但还没等克罗尔阻止,男人的声音便传到了后厅。
颓然放下伸到一半的手,克罗尔一头扎在桌子上——
看来要把曜石吊坠的规格重新计算一下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克罗尔从男人手中一把夺过刚上来的鸡腿,也不管对方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自暴自弃的啃了起来。
“你不吃吗?已经有个饿死鬼了,不差一位女士的饭钱。”克罗尔抬起头,对从始至终一直站在桌旁、没有动筷子的女人说道。
“多谢挂念,我一会儿简单吃点就好。”女人拍了拍背囊,似乎自己带了些食物。
“你这混蛋就不能学学人家吗——把那个鸡翅放下!那是我的最爱!”
两人的PK最终以男人扞卫失败告终。
啃着喷香的鸡翅,克罗尔翘起二郎腿,看着门外,随口问道:“前几天夜里,你们出城是想干嘛?”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克罗米,要是从头说起——”
“我叫克罗尔!给我好好把请客的金主名字记住啊!”
“啊,抱歉了克洛米,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错的更多了!这已经不是记性不好的问题了吧!”
“无所谓了,名字只是个代称嘛,别那么麻烦,我就叫你小米好了。”
克罗尔差掉就要掀桌了:“你到底是对‘米’这种东西抱着多大热爱!我的名字从头到尾跟这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再给我叫错,这顿饭你自己买单!”
“……”男人叼着根香肠,生硬的看向其他地方,想要装作听不见。
对待这种无赖表现,克罗尔忍不住想骂一顿,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走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呢!
聊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把自己家庭住址告诉对方了,却连人家姓甚名甚都不知道,克罗尔一下子感觉自己蠢得不行。
“……你叫什么?”
“唔——”男人吸了口凉面,头都没抬:“纳乌拉。”
“哦,原来你这混蛋叫——”克罗尔张了张嘴,瞬间睁大眼睛,声音几乎盖过整个酒馆:“你叫什么?”
男人歪起头,奇怪的看他一眼:“纳乌拉啊,怎么,很奇怪吗?”
看着男人一副淡定的表情,克罗尔好歹压下想要扁他的冲动,瞅了眼对面那头显眼的红发,确定了——
又是个狂热的追随者。
作为库曼乃至整个大陆历史上,前无古人,甚至也可能后无来者的最强剑圣,纳乌拉?波鲁什的大名,从十年前的异人剿灭战起开始扬名天下,很快便人尽皆知,不知被多少立志成为剑圣的少年视为偶像,更有许多狂人分子干脆改名为“纳乌拉”,连头发都染成波鲁什家代表性的红色,似乎这样让自己的剑道一路顺风。
克罗尔也是这位最强剑圣的粉丝,不过没有那么狂热,虽然也曾借休假的时机赶去王都威斯坦,想要一睹偶像的真容,但很可惜对方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那几天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让他扑了个空,也为王都之行留下了不少遗憾。
至于对面的男人会不会真是本人,这种可能,克罗尔甚至一点都没考虑过。
至少那位剑圣大人,不会这么无赖的坑他一个小守卫一顿饭。
甚至连鸡翅都抢不过我呢。
这么想着,克罗尔突然又有些遗憾,要是对方真的是本人也好,这样自己就能出去吹嘘,不仅请了那位剑圣一顿饭,还从他手上抢了鸡翅,这种成就,恐怕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过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看着狼藉的桌面,克罗尔翻了个白眼,干脆不理他,转头向女人问道:“敢问这位小姐的芳名?”
“叫我阿汶就好。”
得,连那位剑圣的贴身剑侍都有了。
克罗尔彻底无语,怎么连这个女人也办起过家家了?真当自己的二人组是那两位呢?
克罗尔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感觉再聊下去,恐怕连男人腰间那把破剑都要多出个名号,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吃完饭去哪?提先说好啊,我可不会再当冤大头。”
将最后一根面条吃完,纳乌拉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嘴巴一抹:“这里有座传送阵吧?”
克罗尔找来小二,心疼的掏出钱包,边付钱边回答道:“废话,这里可是渊域外的第一座关卡,为了防止异人突袭,当然要有随时抵达的方法,要不城里这些卫队是怎么过来的?”
“应该能去很多地方吧?”
“怎么,你想走捷径?”克罗尔斜看他一眼,摇摇头:“前几天刚刚下了戒严通知,停止一切民用目的的传送,恐怕短时间内没法用了。就算在平时,传送一次的费用也贵的吓人,你不一定支付得起。”
克罗尔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你这个穷鬼,别妄想去坐那种高级货啦。
自己的钱包还在那里哭泣呢。
走出酒楼,克罗尔安慰道:“别太伤心,现在魔导力学这么发达,地龙车都能装配风翼了,只要不是去太远地方,其实传送和陆路差不了太多时间,如果你想到什么地方,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当地的商会,看看有没有顺路的。”
纳乌拉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想去那个传送阵看看,暂时不会去其他地方。”
克罗尔不再说什么,带着两人继续向北走,沿途经过几条商业街,就三言两语的稍微介绍一下。
“这边是第三道防区,由克里米亚公会主持,也是我们凯德尼尔最后一道防线,如果真的发生异人入侵,被打到这里,城基本就要丢了。不过十年前异人也没攻陷这里,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危险。”
因为建城初期便是为了抵御异人入侵,凯德尼尔总共有三道防线,整个城市如同一个横倒的月牙,凹陷部分对准丛林深处的渊域,每道防线都是近似半圆的弧形,这样可以全方位随时支援中心线。
除了分散在各处的守卫,防线底部也埋有不知多少魔法阵,平日隐藏在城市楼阁中,常人根本难以察觉,只有遇到险情时,才会瞬间激活,成为保卫城市的最强之盾。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纳乌拉停下脚步,低头用力跺了剁脚,克罗尔便有些奇怪:“你干什么?”
“这里结界布置的不错嘛。”纳乌拉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剑侍:“你觉得能挡住什么规模?”
犹豫了一下,阿汶才回道:“不好说,差不多十只天级吧。”
“你俩在说什么?”克罗尔走过来,一脸疑惑。
纳乌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你家在这里吗?”
“废话,不在这里难道能在林子里?”
“那老婆孩子呢?”
“……你问这个干吗?”克鲁尔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反问一句。
“那就是还没娶咯。”纳乌拉一副“我懂”的样子,让克罗尔差点忍不住想扁他。
“没娶好,这样离开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纳乌拉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凝重。
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克罗尔一愣,很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却又听他接着说道:“下次异人入侵,恐怕比十年前还要严重,到时候凯德尼尔恐怕挡不住,哪怕有‘守墓人’和官方的军队,依旧挡不住。所以要是爱人亲人在这边,可以考虑让他们准备准备了。”
突然沉重起来的话题,让克罗尔产生了一丝错觉,好像这个话多的青年一下子变了个人,虽然他不信凯德尼尔会失守,却没法无视掉对方眼中的郑重,下意识点了点头:“好的。”
“不用谢我。”
“谁要谢你啦。”难得的正经气氛被打破,克罗尔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再理他,脚下加快了几步。
不多时,三人来到道路尽头的最高建筑下。
“这就是凯德尼尔的中心大楼,传送阵在第一层。”
数千米直径的巨型广场上,一队队装备整齐的军队与佣兵不时走过,还有许多武器精良的探险者聚集,想来是收到库曼官方的召集令,闻讯赶来的。
三人沿着广场边缘向更北方走去,直到来到大楼后门,才停下脚步。
“进去需要通行证,咱们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克罗尔指指门口的几十个护卫,言外之意是“你可别乱来”。
纳乌拉笑了笑,走到围栏边,一步跨了上去。
“前两天拜迪被入侵的消息,听说了吗?”
克罗尔点点头:“当然听说了,似乎差点把第七区攻陷,不过最后还是多回来了……你说这个干吗?”
“那你知道,有两个神使出现在那里了吗?”
“神使?那是什么东西?”克罗尔摇摇头,一脸茫然。
纳乌拉与阿汶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王室不准备把这些消息告诉大众啊。”
关于“神使”的消息,目前似乎还只局限于各国上层知晓。
“就算告诉他们,也只是平添恐慌,不会有丝毫正面效果,我认为这个决策没有问题。”阿汶一丝不苟的回答道,接着又抬头看向门口:“你认为他们会来吗?”
“这个谁又能说定呢。”纳乌拉从墙边掐下一根野草,在手心捻了捻:“从接到消息后直接往这边赶,理论上说,应该来得及。想想看,‘探险者协会’那两人,为什么能活着回去?你以为是他们不想追吗?不是的,这种高手,他们肯定想要斩草除根,可没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也不是神,将那么多异人送过去,已经够惊人了,要是还能像没事一样活蹦乱跳,那才奇了怪。”
“可是他们……没必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吧?”
“危险吗?要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纳乌拉狡黠一笑:“这次就看谁运气好了,难得有份大礼,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您这么有自信?”
“有心算无心,他们又不是铁打的,刚经历一场大战,要是这样都赢不了,我就丢掉剑,去跟那个白痴学魔法好了。”
“那个……”两人谈话的内容像是天书一样,彻底把克罗尔整蒙了,就算想问,一下子也不知从何开口,干脆就不问了,可和他们这么干站着也有些蠢,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就听到男人忽然低声说了句:“大礼来了。”
克罗尔抬起头,一个紫发女人正从大门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