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势要打横抱起她,她下意识躲撤,怒意淡了些,手上的力道却是更狠了。
“走吧。”
青隽不再勉强,只是按住腰间的小手,霸道地带着她前行,一步一个脚印,异常稳慎。
赤冽轩如同先前那般静寂地坐着,俊庞冷冰,蓝眸邃深。
里面一闪而逝的情绪,轻浅得仿佛只有它们的主人才能体味。
兆凌王爷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背后的暗卫到底有多强?她的全身而退到底…有多难?
青隽气壮山河地坐在捐玉小破院中指挥若定时,形如鬼魅的掠影无声风暴般来去自如望不见眉眼时,赵家明月静静地端坐一旁,弧度优美的小下巴搁在交叠平端的双手中间,将琢磨的重点放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青大指挥官跟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他起身走开她也没看见。
有他出手,咏絮该是无尤。不过作为胆小丫头的不二主人,神思回转的高仿某王妃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至少得…站着。
不站不知道,一站差点摔倒。
不见落花,没有微风,丝丝缕缕的香气撒将下来,带着让她昏聩的魔力,熟悉而诡异。
是咏絮惯用的栀子香粉。
赵明月下意识掩住口鼻,转身就想去寻屋子里的小胖妞与小八哥,脚下却是不听使唤,近乎鬼使神差地往外走去。
大白天的,活见鬼啦?
先前发呆时吸进的不少香气似乎在她的嗓子眼儿里纠结成团,竟堵得她发不出声。这种境况下,比起活见鬼,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魂魄离了体。
哼!走着瞧!
天性乐达的赵家姑娘心里啐着,想着到了门口自然有候着的侍卫拦下自己,也不焦急。
结果,她是走到了门口,金碧辉煌而人烟芜荒。
人呢?
身体不受控制,思绪奔流恣肆。
她这是倩女离魂呢?还是中了幻术呢?
赵明月且走且想,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吵吵嚷嚷。
小人儿之一:“主人赶快转身,前面有危险!”
小人儿之二:“大白天的有什么危险,主人你要勇往直前!”
小人儿之一:“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要不去瞧瞧?”
小人儿之二:“要的要的,赶快去瞧瞧!”
小人儿之一:“好呀好呀,主人快些走哇!”
“小一你丫闭嘴!”
面对如此不坚定的小一,它家主人出离愤怒了,小嘴一张,眼珠子一瞪。
这就到地点儿了?
乌漆抹黑的大门厚重沉凝,赵明月身子一抖小鼻子一出溜,顿时清醒许多。
绝对的幻术!
听见自己声音的刹那,她就得出了结论,并且确信,即便这时候她立马掉头,也走不出这爿阴霾。
悄无声息地,黑漆漆的大门缓缓打开,庭院净洁,蕉叶宽绰,在清冽的风中自在摇摆,恍若迎接她的到来。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赵明月迎风玉立,脑海中忽尔泛起不知何时何地见过的字句。
“珣珣!”
高亢的男声猝然逼近,裹挟了无限欢欣。“你真的来了!”
“你是…”
人吗?
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面黄肌瘦,干枯如柴,全身上下无半点人味。
后撤的步子还没迈出,赵明月腕间就传来一阵痛意。
“我是裴千徊,你不记得了?”
“呵呵,你好啊,赔钱货。”
干巴成这样,是挺赔钱的。
赵大小姐晃晃手腕,深感此干柴力道之大,箍制之牢。
“你要走么?你要离开我么?我们几年不见,你仍是避我不及么?”
察觉到赵明月的抗拒,裴干柴一边激动地造着疑问句,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咬牙切齿,阴森邪肆。
“我们许久未见,自然是要好好叙叙旧的。我只是有些激动,哪里舍得走呢?”
“此话当真?”
“不过我看你找我不是想说闲话,是想掰腕子呢。”
赵家姑娘浅笑似花,恨不能分分钟变出把锤子砸晕了他。
看着风一吹就倒,脚下生根手上长钉的,委实不可小觑。
裴干柴恍悟,忙松开五指。细白的手腕一圈红紫,看得他眼神一滞。
“我带你去瞧些好东西。”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解放了的皓腕重新被控住,由握改拽,不同的方式,同样的大力。
“裴公子好画功,好笔力。”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摆设,满墙满壁的美人图,或坐或立,或颦或笑,俱是她。
哦不对,是段家玉珣。
趁着裴家干柴盯着一幅画儿愣神的空隙,赵明月挣脱了束缚,信步闲移,一幅幅看过去,不觉将裴家公子与赔钱货划上了不等号。
这栩栩如生的表情,这吴带当风的神韵,分明是赚钱的本领!
“你出嫁之前的模样,不只在这些画里,更在我的眉间心上。”
“怎么画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呢?”
裴千徊的面部肌理是枯槁的,吓人的,注视着她的眼神是丰满的,深情的,赵明月不着痕迹退至书案一侧,要跟他保持距离是显而易见的:“我跟你就是这样儿青梅竹马的?”
方才她细细瞧遍,每幅画像都题了字,皆以“吾之青梅”打头,可她掐指一算,这人绝壁不是她的竹马吖!
首先,竹马这种存在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基本不亚于驸马。可几个丫头忆往事飙女儿泪时提都没提到他。
其次,刨去一眼相中她家相公的高眼光,段大小姐本人也是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八成也瞄不上脸面前儿这位…有失水准的。
因此,裴家干柴九成是段家大小姐的爱慕者,还是暗恋的那种。
戒慎地盯着朝自己举步移近的某不正常人类,明澈眼眸眨来转去,一时竟琢磨不出尚好的主意。
“珣珣,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
裴千徊探究的目光闪动,笑得有些惊悚。“但我越发喜爱这样的你。”
“我们很熟吗?你很清楚过去的我吗?”
喜欢她咄咄逼人,此干柴果断有病。
“我们自然是…不熟的。”
嗯?
赵明月一个兴味的眼神打过去,某柴火神情更加萎靡。“你往时鲜少出门,也不爱与人亲近。好在你喜欢的去处不多,我日日在寺院茶肆等着,总能见上一面,虽然不多,我却早已将你的姿态铭刻于脑海。”
“你跟我搭过…说过话么?”
裴干柴幽幽低低的语调多了几丝卑谦,赵大冒牌当事人听来,却是更多的…执念。
刚来到这个时空那会儿,她人生地不熟的,确是期盼过,有那么一个男人,青梅竹马也好,蓝颜至交也罢,对她倾心相护,毫无保留,助她尽快熟悉环境,一路畅行无阻。
就算顶了段大小姐的身份,她也收拾了不少她丢下的烂摊子吧?就算没有那种男人,她也没报怨过吧?干啥还非得找她不自在,丢出个难缠的伪竹马来呢?!
“我们说过的,那一天,垂碧茶楼里,你临窗而立,展唇轻笑,然后--”
裴家干柴盛满美好回忆的双眼蘸了毒般骤然阴鸷,脸色在原来难看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已经…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