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五稀里糊涂也端起了枪,经过这段以来,日夜带着这杀人的家伙,好像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了,只要枪一离手,心里就觉得发慌。枪是已经端在手上,可瘸五却不知道从哪里打,不知道打谁,杀气腾腾的胡老三已经跟鬼子交上手,两个人在战壕里拼着刺刀,周围的弟兄乱成一团。瘸狗的脑袋仍然在嗡嗡作响,听到胡老大大声怒喝着,不准战友们出手帮忙,一时又是着急,又感觉到奇怪。
胡老三这时候的脸庞已经扭曲的不大像人了,甚至比他对面的鬼子更加狰狞可怕。尽管鬼子已经被中国士兵团团围住,但看上去却丝毫没有惊恐,手里的刺刀不时向胡老大的要害刺去。中正式步枪的枪身虽然比三八大盖的要短,但是刺刀较长,在拼刺刀中胡老三并没有吃亏,几个照面下来,两个人身上都见了红。
阵地的其他地方拼杀还在继续,只不过已经接近尾数。有了光亮后,鬼子一个个被打死,就算偶尔有个鬼子求饶的,杀红了眼的老兵也不会放过。
这边胡老三在一个撤步拧身之后,让过鬼子志在必得的一次挑刺,反过身来一刺刀桶进鬼子的胸膛。正抖着手瞄准鬼子的瘸五如释重负,放下了枪,却悚然看到胡老三狞笑着将刺刀绞了绞......
“格老子,不错啊,还知道帮忙了!”带着一脸被溅到的血星子,胡老三向瘸五走了过来看了看仍在摆着射击姿势的瘸五,眼神中鄙夷大过赞赏,“下次再撞上这样的,别打冷枪给老子丢脸,玩刺刀,川兵不比鬼子差!”
“三哥说的没有错,我刘麻子跟着部队走南闯北,哪个部队下面没有一帮响当当的四川爷们?”一个老兵笑眯眯地上来接上了话,露出满口烟熏火燎的大牙。
“龟儿子,用得着你说吗?”胡老三恶狠狠地骂了句,脸上却显得颇为得意。
刘麻子就上来给胡老三递烟,连眼角都没有瞥一下瘸五。
偷袭的小鬼子全部被解决了,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十几个人的本钱,却给步兵团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瘸五这个连本来说没有剩多少人,又在偷袭中死了不少,罗大侉子阴沉着脸到处点人头。
“三哥,鞋还合脚不?”某了角落里,瘸五巴结地问道。刚才那个刘麻子的表现让他似有领悟,只不过显然没有人家表现的那么自然那么老道而已。
“嗯,合适!”从胡老三的回答来看似乎兴致不高,也没有丝毫要感谢的意思。
“三哥,我到部队来的晚,又不会处事,你以后多教着我点。”瘸五只是性格懦弱,并不傻,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碰上实在不会说的时间就闭嘴。
谦恭的态度无疑是所有老兵都希望在新人身上看到的,胡老三脸色好看了许多,同瘸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同胡老三的聊天他才知道,日本鬼子地面部队并没有踏进过四川盆地半步,重庆虽然被足足轰炸了几年,但胡老三却并不是重庆人。
他越来越觉得糊涂了,也不明白胡老三为什么要出来打仗,难道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抓了壮丁?
听到疑问,胡老三眼神轻蔑地看了瘸五半晌,冷冷背了一段家乡父辈在送子入伍时,出征旗上的提语:“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死算个锤子?我家老头子恨不得能生吃日本人的肉,我就是代他咬的。”胡老三最后扔下这么一句,结束对话。
一直到天亮,瘸五再也没有睡着过,山地里昼夜温差特别大,很又特别怕冷,不停地打着哆嗦。身边的胡老三却睡在吸饱了血污的泥地上,鼾声不断。侉子连长大喊起身行军的时候,一只鸟被惊起,从林带上掠过。看着它一直振翅高飞,掠过波涛滚滚的怒江,投入对岸弥漫的晨雾之中,瘸五忽然有些哽咽。
那是家的方向,他只想回家。
82团的黄团长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昨天晚上鬼子的偷袭行动让他极为震怒,这次攻打鬼子的阵地,几个营长都被他找过来讲解战术,哪边是主攻哪边是侧翼,要求不急着往纵深里插,而是稳扎稳打地逐次推进。开仗以来,82团伤亡数字实在是太大了,他不想因为急于求胜而拼光了所有的本钱。
“团长,这狗日的是个福将,昨天闭着眼睛也打死了个鬼子,咱们很多人都看见了。”一名副营长接话说道。
“哦,看来鬼子气运到头了,有这样的事情也难怪。”黄团长饶有兴趣地望向那小个子兵,“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伍富贵,遵义人。”瘸五有些畏惧地回答。眼前的长官有着一张黑黝黝的脸,虽然说话的语气比较平和,但从眼神可以看出来非常地凶,多半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回答长官的问话而喊报告,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之前那个营副皱了皱眉头,开口训斥。
“报......报告长官,我不认识字,也没有人教过我这个。”瘸五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到嗓子有点发干。
“没事,少他娘的咋咋唬唬的!”黄团长瞪了一眼那个营副,回过头来温和对瘸五说,“富贵,伍富贵,好名字,打跑了日本鬼子,大伙儿才有太平日子过,到那个时候你才能真的富贵,知道不?”
“报告长官,知道了,长官!”瘸五其实啥也不知道,只不过,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不识趣。
黄团长对瘸五的表现果然很满意,拍拍瘸五的肩膀,说了声“好好干”,便带着一帮军官转身走了。胡老三走过来看了看满脸涨红的瘸五,摇了摇头,俨然一副看到傻子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