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决定一过完年就去上海。
让他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正是因为母亲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
因为父亲的这病很麻烦,又是那种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治愈的长期病,所以摆在他和母亲面前最现实的一件事,就是治疗费用。
生活不是电视剧,一个脑中风加偏瘫这样的疾病,想要彻底治愈,最少都要几十万。
光是好几个月的住院费,都不是个小数字,更别说以后长年累月还要做检查,按时吃药。
尤其是母亲给程慕说,有快速康复这种病例的,这附近只有省城医院,他们有条件的话必须将父亲送向省城医院。
当然,接回家中让父亲就这样和一个植物人一般过后半生也未尝不可,事实上现实中大多数的家庭,面对中风瘫痪的病人,都是这样做的。
但无论是深爱着丈夫的程母,还是坚强孝顺的小程慕,哪怕只有一丝的治疗痊愈希望,也不会就此放弃,就算砸锅卖铁后半辈子靠还债度日,他们也得治好程父。
和生命与健康比起来,钱真的太过渺小。
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机关单位上班的职员,因为父亲这个病,单位领导虽然给他批了特假,但很明显,父亲如果在这么下去,估计工资也迟早会断。
其实就算拿到那每个月4.5000的工资,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在这大天朝看个感冒都要好几百,更别说程父这么复杂的病。
这四五个月以来,家中的积蓄早已经用尽,甚至亲戚家能借到的钱也已经借的差不多。
程母本来没打算给程慕说这些,再多的事再大的困难,她一个人抗就好;一定要让儿子安安稳稳的读书。
可聪明的程慕还是前前后后的都了解清楚了,也做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最大的决定。
父亲的这病等于是无底洞,但自己作为现在家中唯一的男人。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逃避,得勇敢的站出来,得有一个男子汉的魄力!
而他自己除了游戏,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就算程慕跑去工地上搬砖,估计工头迟早也会辞退他,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弱不禁风。
所以,程慕决定,陪父母过完年,大年初二自己就走,去上海,当代练啥的。只要能在这游戏里赚到钱的活,他都干。
一直听说代练,yy直播什么的能赚很多钱。但程慕也从来没有尝试过,甚至以前也觉得赚那些钱没有什么意思。
现在,程慕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人和钱有仇。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诚然,无论是自己二叔他们,还是启哥家,都表示会尽全力让程家挺过这次不幸,但这些人情这些钱,迟早是要还的。
母亲一个中年柔弱妇女。程慕怎么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上大学出来挣钱,最少都要四年;而这四年,估计还会出现无穷的变数,卧病在床的父亲等不起,他程慕更等不起!
十八岁,已然足够。足够去独自扛起这个家的一片天。
所以,程慕终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做了决定。
现在一切就等过完年再说。
毕竟,父亲随时都有着生命危险,自己必须得陪着父亲过这也许是最后一个的春节。
虽然程慕早已在心里做好的打算,但包括启哥在内。他却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男孩变成男人的标志,就是开始变得沉默,开始将一切都放在心里。
大一新生首次回家,自然免不了各种同学聚会,甚至一起向高中班主任拜年啥的。
但心事重重的程慕,又怎么会有心情和那些无忧无虑的同学一样,天天搞聚会,k歌吃饭?
每次接起约他的电话,他也只能推辞说是在外地,后来,因为嫌烦,索性连手机都关机,每天躲在房间内发呆。
当然,有几个人的电话他一般还会接的,其中就包括彼此相恋一年的前女友玉儿。
男人就是这样奇怪,哪怕是分手时间太长,也总是偶尔想想前女友,似乎是因为一种雄性特有的占有欲在作怪吧。
“好几次聚会,我都想见到你,可你为什么都不来?”玉儿的声音依旧那么甜,程慕再也熟悉不过。
“我很忙,没有空。”
程慕沉默半响,声音有些嘶哑。
“不,我想见见你,找个时间吧。”
女人也很奇怪,男人越是推辞,她们反而越是期待。
“那好吧,见一面,时间地点你定。”程慕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还是一时心软,答应她了。
于是,玉儿就很荣幸的成为了所有同学中唯一一个能见到程慕的人。
好吧,这场前情侣的见面其实很是尴尬,尤其是两人彼此得知对方都有新的恋情时,似乎一切也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无非就是一个问,一个嗯啊敷衍,两人相对无言,偶尔想起过去也只是叹气而已。
彼此在各自的青春里出现过,就足够了。那段青涩的回忆,也终究会随着往事散落在风中。
除了夜深人静,重情的那一方会不由自主的念及,但看看枕边酣然熟睡的另一半,也只能是翻个身,叹口气,继续睡觉。
一切的海誓山盟,一切的生死相依,无一例外的全部都败给了现实。
程慕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宅男,就连一些表弟表妹之类的亲戚,他也只是沉默着敷衍敷衍。
倒是让很多熟悉程慕的亲戚,都是背后暗暗叹气,当年多机灵多听话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颓废成了这样。
或许,只有启哥才是真正懂程慕的人,但大多数时间他也只是安静的陪在程慕旁边,一起发呆。
程慕并没有问过启哥打职业的事情,启哥自己也没有主动提及,仿佛那个无限推销自己去打职业的启哥,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兄弟,默默的陪着自己。
程家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自然谁都没有心情过个好年,但乐观的程母还是将家打扮的有个过年的样子,只是看着父亲常待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程慕也是每每忍不住叹息。
他终于明白,过年,其实图个平安团圆;亲人不在的情况下,再怎么勉强,都不是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