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丰到柳家庄有百十里地,心急如焚的田卿骑着马不比叶青峰的属下慢。
田卿是来到石堡开荒才学会骑马,让她骑术精进的却是前些日子去找草儿那几日。
他们未时末路过石堡并没进去,快马加鞭到七里营也不用了半个时辰。
想着柳满囤不敢贸然把粮食送进七里营,但田卿本着谨慎不走弯路,进入七里营的西门就和叶青峰他们分开。
她带着王二坤和刘顺暗中去镇上三家铺子暗访,半个时辰后在镇上的悦来客栈碰面。
刘顺夏初到秋末在柳家庄里待着,没少在镇上露面,田卿不敢掉以轻心。
为赶路,因临丰城里也有流民出现,好多卖吃食的饭馆铺子都关了门,午饭是田卿在临丰匆匆买的干饼子,他们胡乱垫的肚子。
在街头烧饼摊子上买了十几个烧饼,打发他带着烧饼去了悦来客栈找叶青峰。
在镇中心的那家大粮食铺子里,田卿直接和掌柜的说家里要办两场喜事,需要大量购买精米细面,价钱好说。
那掌柜的苦笑连连,流民四起,手里有存粮的也不敢拿出来招眼,他进货渠道断掉,别说精米细面他的铺子里连普通的粗米和杂面都快卖光,眼瞅着要断货关门。
看铺子里的粮食柜子都是空的,掌柜的表情也不像是做假,田卿心里的他的话,冲铺子里的王二坤打个眼色,和掌柜打个招呼离开。
这个大的铺子柳满囤没来,走向那个小粮铺子,田卿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那小粮铺才一间的铺面,生意一向不好,在这行势下,说不定早关门了。
进了偏僻的小街,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田卿已经心凉半截。
若不是在这里看到那小粮铺竟然开这门,她就要带着王二坤离开。
没想到从小粮铺子里出来个熟人,让田卿和王二坤都心跳家快。
怕王二坤喊出声打草惊蛇,田卿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伸手捂住了王二坤的嘴,“嘘,别出声,我悄悄的在这里盯着,你快去悦来客栈把叶大哥他们带过来。”
许是这条街太静寂,他们二人的动静还是让那人回头朝这里望了望。
田卿急忙拖着王二坤的胳膊,俩人闪进身后的一家卖土杂货的门里。
形势危急,也顾不上避着有些惊惧的店主,田卿急切的吩咐着,“二坤叔,柳庆那该死的恐怕已经发现咱俩,横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也是好事,豁出去,也要把叶大哥他们带过来。”
“好,我这就去,姑娘你千万别出去,以防他们狗急跳墙,伤到姑娘。”让田卿留在这里太危险,可姑娘的脾气他也没法子劝,担忧的叮嘱一句,王二坤转身出了杂货铺。
柳卿看到俩熟悉又让他害怕的人,匆忙和小粮铺掌柜叮嘱吧,又怕真是田卿带人过来盯着他们,和掌柜说了句,就从后院离开。
这也让紧张不已的王二坤脱了身。
田卿不知道柳庆已经从小粮铺逃了,掏出一两碎银子买了几样没大用的杂货。
那和面善的杂货铺掌柜见她出手大方,又是个丫头,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和田卿说起家常,悄悄的打探小粮铺这几日的生意咋样。
“唉,这世道坏了,贫苦百姓的日子忒难熬,那小铺子原本也要关门,可今儿天不亮竟然有人给他送来好几大车的粮食,我看,唉……”
这掌柜摇头晃脑的感叹着日子苦,说起那小铺子,脸上又些讥讽,又觉得自己失了言,话没说完就绷紧了嘴,随即又嘿嘿干笑着。
听了这话田卿已经确定柳庆和柳满囤把柳家大宅的存粮都弄到了这里。
她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小柜台上,酿耘下情绪,苦着脸,“大伯,你可知道那黑了心的贼人前几日抢了我家的粮仓,他们做下恶事,没给我家留一粒米、半把面,可怜我家也上下好几十口子呢,如今手里有银子也不好买粮,这是生生要饿死我们全家的人啊。”
看到田卿眼里存了泪花,掌柜的也气的红了脖子,怒声骂着,“这帮子天杀的,怪不得看着他们流里流气的没个正经人的样,在眼下这年景竟然做出这样丧天良的事!”
毕竟七里营还不属临丰的地界,她让叶青峰带人来抓柳满囤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可她也想追回这些粮食,就怕已经买赃的掌柜他们不服,会引起意外。
她先探清这小粮铺子掌柜的底细,也好见机行事。
等她从这杂货铺掌柜嘴里得知小粮铺掌柜在这里也是单门独户,这才放下心。
没多大功夫,自己不过多几句嘴,就得了近三两银子,掌柜的乐呵呵的给田卿端来热茶。
叶青峰得了王二坤的信,那时把马赶的像要飞起来。
他们过去后,街面上的尘土飞扬,把街市上不多的行人都吓个大跳,不知道哪里冒出这几个官差,有相熟的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一炷香的时间,叶青峰在王二坤的带领下,进了这条小街。
听到马蹄声,田卿和掌柜的道过谢,出了杂货铺子。
那个柳庆是个心眼奸诈的货,他自信没看错人,怀里揣着才从小粮铺掌柜手里拿的二十两银子,骂了声晦气,也没打算去和柳满囤送信,径直在七里营的老相好家里躲了起来。
小粮铺子门外,叶青峰跳下马,大声呵斥着下属,“你们迅速把这销赃的小粮铺子给爷围了起来,不能放走一个强盗土匪!”
他的一声吆喝,附近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朝边看,却没一个敢过来的。
自从今儿早上这几大车的粮食送进后院,刘大喜的眼皮就猛跳个不停,所以刚才柳庆来拿银子,他怀里揣着二百两银票,硬是没往外掏,给他二十两的碎银子打发掉。
听到外面猛烈的马蹄声,他心里就开始扑腾。
婆娘又在后面骂着他是猪油蒙了心,要把一家子往死里脱。又气又恼的刘大喜恶狠狠的冲婆娘跺了一脚,骂咧咧的朝铺子外面看,这见一阵尘土朝前扑过来。
马蹄声更近,吓得他缩缩脖子,又急忙出了铺子。
等看到衙门的官差,刘大喜吓的蹲坐在地上,直呼,“完了,那粮食果然来路不明……”
“都闪开,有人举报,你们的铺子收购赃粮,快让掌柜的滚出来!”
衙役的高喊让刘大喜直接尿了裤子,刚才打骂婆娘的勇气一下子都跑了个精光。
叶青峰瞪着牛眼,训斥下属,“一帮子蠢货!你们几个白吃了田姑娘的烧饼,在这里吓叫唤个啥!给爷进院子里找人去!”
听到叶青峰的训斥,衙役们来了精神,猛然抽出腰刀,“兄弟们,走了,进去把黑心的掌柜的给抓出来!”
地上的刘大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直接大声吆喝着进了小粮铺子。
叶青峰看着下属进了铺子,他丢给田卿一个放心的眼神,自己也走进铺子。
这屁大点的铺子竟然也敢做大事,叶青峰耻笑着,迈开大步进了后院。
刘大喜的婆娘看到官差进了铺子,朝后院冲去,想到自己闺女还在后院洗衣裳,怕被这些凶狠的官差给看到,惹出大祸。
她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擦眼泪和害怕,直扑后院。
看到院子里堆着一大堆的麻袋,想必这就是柳家大宅的粮食。
院子角落的井台边,有个十三四的丫头正在洗衣裳。
叶青峰走过去,怕吓着她,他特意放低了声音,“丫头,你们掌柜呢,快让他出来。”
“啊,我不知道……”
小丫头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叶青峰,摇晃着脑袋。
刘大喜婆娘路氏扑过来跪在叶青峰面前,哭求着,“官爷,刘大喜那畜牲就在大门外面地上,是他做了恶事,求你放过我娘几个吧……”
嗨,真是大意,刚才还把地上的那个人当作了铺子里的伙计,这掌柜的也忒他娘的寒酸。
叶青峰转身朝外走,出了铺子看到刘大喜还傻呆呆的半趴在地上。
他抬脚踢了过去,“哎,发啥愣呢,你就是这铺子的掌柜刘大喜?”
“啊……”
腰上挨了一脚,疼的刘大喜终于回了魂,他忙朝叶青峰磕着头,“官爷,求你饶了小的吧,那粮食小的可一粒都敢没动,都在院子里放着呢,你们统统拉走……”
叶青峰来的路上就听田卿说了柳满囤劫持草儿的事情,这会粮食有着落,他下个任务就是把柳满囤给捉到手,这才圆满。
弯腰揪起刘大喜的衣领,恶狠狠的说着,“说这话没用,爷是来抓抢粮食的土匪强盗的,你快把那伙强盗的名字给利索的说出来,到了衙门你还能少挨几板子!”
已经吓破了胆的刘大喜,哪里还顾上朋友义气,脸色惨白,忙不迭的点着脑袋,“小的说,那人是柳家庄子的柳满囤和柳庆,还有俩是咱七里营的戚家兄弟,这粮食也是他们从柳家庄拉过来的。”
从提溜着这混帐东西,尿骚味就扑鼻而来,叶青峰嫌弃恶心的不行,把他扔在地上,黑着脸吩咐着,“刘大喜,你没胆子的怂货,看你还算老实,爷暂且饶你狗命,去找几辆马车,把这些粮食装了让爷带回衙门!”
“好,小的这就去办,一定不耽搁爷的公事。”
又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是听到叶青峰能饶他,刘大喜激动的热泪盈眶,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怕叶青峰反悔,刘大喜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和叶青峰再说话,拔腿就朝前跑。
头都出来了,那对娘俩看到他们吓的魂不附体,衙役们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冷着脸从后面铺子里走了出来。
田卿让刘顺追着刘大喜去找马车,她和叶青峰又进了铺子后院。
路氏看到那凶狠的官差带着田卿进来,又紧张起来把闺女挡在身后。
路氏脸上都是巴掌印子,惊惧的眼神让田卿起了怜悯之心,她柔和了嗓音,“婶子,你别怕,这粮食原本就是我家的,被恶人抢了,我才报了衙门。”
还不知道叶青峰已经放过刘大喜,路氏又朝田卿和叶青峰下跪,哀求着,“官爷,姑娘,对不住,都是当家的鬼迷了心窍,不该做糊涂事,我给你赔罪了,求你大人大量,饶了我们一家子。”
田卿急忙把路氏搀扶起来,温和的笑着,“婶子,我们粮食能追回来,也算行了好运,再不会找你家的事,婶子把心装进肚子里。”
听到田卿说话和气,路氏带着闺女去厨房给他们烧热茶。
没一会,刘大喜和刘顺带着五六辆马车过来,叶青峰一声令下,衙役们都扛着麻袋出了铺子。
看热闹的得知刘大喜竟然死里逃生,都悄悄的议论他是撞了大运,竟然没惹上官司。
虽看到叶青峰面色好转,刘大喜也不敢朝他跟前凑,也去院子里扛麻袋。
足足装了小半个时辰,这些粮食才装完,路氏给他们都倒了热茶喝罢。
荒年里,天色也晚,这么多的粮食也特惹眼,田卿和王二坤带着俩衙役押着这几辆马车往石堡里回。
让刘顺跟着叶青峰去柳家庄捉柳满囤他们。
临出七里营,田卿在一个稍微好些的饭馆花了五两银子打包了些熟食让大伙垫肚子。
毕竟是拉着粮食的重车,一路跑不快,天黑透,才赶回石堡。
王二坤率先进了院子,大伙才吃罢晚饭,他一声招呼,说柳家庄丢的粮食被姑娘追回来了。
院子里起了高呼声,“咱东家是神仙啊!”
“那是,你没看到,连那些土匪都怕咱东家呢,没次刘顺去临丰,那土匪都给他让路呢,那可都是看咱东家的面子!”
王二坤笑骂着,“好了,你们哥几个就别快活嘴,快去接车去,我们跑了一日,骨头都要累散架了!姑娘还在后面跟着遭罪呢!”
柳忠和王老婆子听到他们嚷嚷着说粮食找回来,也从自己住的小屋子里走出来。
田卿这会也进了院子,才下马,就被王老婆在捉住了手,“卿丫头,你可真有本事,嬷嬷谢谢你,这些粮食找不回来,嬷嬷和你柳伯再没脸见你和姑爷!”
自从侄子一场接一场的做恶,柳忠两口子觉得自己的老脸不丢尽,听到粮食被田卿追了回来,心里才稍微的松口气。
至于侄儿的下场如何,他们决定不再过问,说不定去蹲几年大牢还是好事,侄孙墩子老两口就自己给他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