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哥,已经到了吗?赶马车快把我急死了!”
看前面马车走的缓慢起来,洪玉衡在后面急躁的喊着。
田卿也把眼睛对向车窗外面,只见前方道路的尽头有不大一片房屋隐藏在绿树之间。
知道那里就是嫂子的娘家村子,柳树湾。
两辆马车前后进了村子,也没人出来看热闹,村里一片沉寂。
快进村子时,田少顷已经出来和刘顺并排坐在车辕上。
村里的房屋比去年夏,他来时还要破败,这已经快到午时,也没见有炊烟升起,村里只怕也没多少人在。
穿过村中央的道路,他指挥着刘顺把马车赶到岳丈家的宅子外面。
让他意外的是岳丈家里已经没人,这宅子门前却打扫的没一片落叶,连朱红色的大门都擦拭的极为干净。
田少顷站在大门外面,颤抖着手去触碰上门的铜环,幻想着他初次来柳家,自己媳妇满面含羞的把他迎了进去。
岳父是个儒雅有学识的举人,岳母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脾气更是温和,两位老人都待他如亲生,如今物是人非,柳家人俱亡故,这么大的家说败就落败,他心底一阵阵的刺痛。
“卫大叔,田大哥岳家门前还有石狮子镇宅,肯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洪玉衡跳下马车,就兴冲冲的朝台阶下的两个石狮子扑过去。
“哎哟,好热,这石狮子都被日头给晒的烫人!”
才把胳膊贴上石狮子,胳膊的皮都要烫熟了,他呲牙咧嘴的退了好几步。
看洪玉衡那窘样,卫杰差点忍不住笑出声,眼睛余光扫到田少顷失落的样子,他忙绷紧了脸。
田卿给侄儿整理好衣裳,也抱着他下了马车,打量了门前洁净的地面和发着暗光的大门,她有些诧异,“哥哥,看情形,柳伯父家里应该有人啊?你咋不敲门呢?”
“敲门的活哪能让田大哥干呢,我来!”
听到田卿的话,洪玉衡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跳上最上面的那个台阶。
“砰砰砰!”
怕院子里人听不到,他不是用手,直接用拳头砸起了门。
还别说,如今柳家这有两个老奴守护着这诺大的宅子。
老柳忠每日前晌都要去柳老爷的墓地一趟,陪着老爷的墓碑说会话,就在墓园里的田里干些农活,午饭就吃干粮,到天黑透,他才回来到这所宅院。
柳忠的老婆子王婆子则在宅院里种菜洗洗衣裳,闲暇时,她把主子的院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让沾上一点尘土和污垢。
王婆子正在二进院子的菜园里锄草,听到前院大门被人拍响,还以为老头子有事回来了。
她把小锄头放下,走出菜园子,小声的嘟囔着,“这死老头子,平素到天黑才着家,今儿倒是稀罕的很。”
“这么大的院子,咋没多少动静呢?”
手背都砸红了,院子里还是没动静,洪玉衡有些泄气,他倒退几步,下了台阶,朝院墙看去,想翻墙过去,自己明显实力不够,就怂恿卫杰,“卫大叔,咱干等不是法子,你功夫好,跳一次墙呗?”
丢给他一个白痴的眼神,卫杰默然的走上前,用手拍起门来。
“砰砰砰!”
才拐进前院,大门就被砸的通通响,王婆子心疼的喊着,“来了,来了,死老头子,我耳朵又不背,你别把门给砸坏喽!”
“卿儿,是王嬷嬷,她老人家还在呢!”
这婆子的大嗓门让田少顷激动的落泪。
哥哥真实魔怔了,柳家主人亡故,奴仆又不用去殉葬当然活着了。
“你这老……”
王婆子打开门正要发火,看到眼前出现的人,
“是姑爷吗?还有那个被个姑娘抱在怀里的小孩子怎么那么像小少爷?”
她惊的瞪圆了俩眼,嘴里开始喃喃自语。
怕自己眼花或者是在做梦,王婆子使劲的揉着眼睛,又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
腿上痛感袭来,她终于相信这一且都是真的。
“姑爷是你吗?……小少爷都长这么大了……”
王婆子不只自该哭还是笑,可想到老爷和夫人死不瞑目,双膝一软,随即隔着门框跪了下来。
大声的哭了起来,“老爷,夫人,是你们显灵了吗?让咱家姑爷回来了的吗?”
“还有小少爷也回来了,小少爷都长大了许多,老爷,夫人,你们一定能看到的吧!”
王婆子又哭又喊的,让田卿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侄儿也被吓到,小脸白了不少,俩手紧紧的揪着她前胸的衣裳。
“逸儿别怕,嬷嬷不是坏人。”
她把侄儿搂紧了些,指使着同样呆愣的哥哥,“哥哥,你别发呆了,先去把王嬷嬷给搀扶起来吧,她这样哭,真的挺吓人。”
自己爹娘和岳父母俱亡,田少顷骤然见到一向可亲的王婆子,感觉像是见到了亲人。
他用帕子沾沾湿润的眼角,俯下身子去搀扶已经哭的有些疯癫的王婆子,“王嬷嬷,地上凉,你老人家快别跪着,我扶你起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婆子抬着头望着田少顷,话未出口,先哽咽起来,“……姑爷……”
田少顷手拉着王婆子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拽起来,“嬷嬷,你别难过,我带着逸儿回来看看岳父和岳母。”
自家小姐去了之后,老爷和夫人身子开始生病,后来遇上洪水,他们柳家庄虽然没事,可牵挂女婿和外孙的老爷和夫人得知姑爷一家都被洪水冲走,俩个人一下子病情加重。
让人唏嘘的是,两个人临时都没能见上田少顷父子俩。
王婆子的激动神情平复了一些,看到田卿和洪玉衡他们,身为奴才的本分她还不会忘,把胳膊从田少顷手里缩回来,给他们几个人行礼,“姑爷,是老奴失礼,你们快请进。”
要是再站在这里客气,他们今儿就别想回家。
田卿笑盈盈的跨过门槛,把逸儿塞给了王婆子,“王嬷嬷,你快别那么客气,逸儿有好久都没来过外公家里,你快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抱着自己小姐的孩子,王婆子眼泪啪嗒啪嗒的朝下落,她又开始哽咽,“……好孩子,嬷嬷……带你去看你外公和外婆……”
话音落,她心像被尖刀刺过,扭转了身子,神色又带着凄惶和浓厚的悲怆,“姑爷,老爷和夫人他们已经过世了……”
“嬷嬷……我知道,是我不孝,来的太晚……”
田少顷很羞愧,自己在洪水中侥幸活下来,抛开那些疯癫的日子,清醒过后很久,就没想到来见岳父母,那时来,兴许还能见到两位老人最后一面。
“姑爷,你快别这么说,你能把小少爷也带过来,是真的太好了,这下老爷和夫人终于能闭上眼了。”
一会工夫,王婆子感觉自己的眼开始有些昏花,几乎要走不稳路。
田卿看王婆子脚步踉跄,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嬷嬷满些走。”
真是老了,抱个孩子连路都要走不来。
王婆子用力的咬了几下自己的嘴唇,这才稍稍的好了些,又开口朝田少顷说着,“姑爷,你不知道啊,老爷和夫人临去时,念叨着想要见你和小少爷一面,柳忠那个蠢老头子找了你们两三个月直道老爷和夫人合了眼都没见到你和小少爷。”
把他们一行人带到前院正厅,这些人都是客人,可不能慢待,王婆子有些不舍的把田清逸递给田卿,“田姑娘先看会小少爷,老奴去给你们端壶茶来,先喝着,然后给你们做饭。”
柳家主人已经死绝,王婆子夫妇俩还这样尽心的守护着这空荡荡的宅子,这柳忠老两口可是忠仆,田卿心里也有些感动。
她把侄儿又塞给哥哥,吩咐刘顺他们把马车上带的东西都拿回来。
“嬷嬷,我们几个在你老面前就是晚辈,你快别和我们客气,厨房在哪,我帮你去做饭。”
好久都没人这样温和亲切的和她说过话,王婆子用手背抹去眼泪,“真是好姑娘,老奴这就带你去。”
田少顷看到妹妹和王婆子朝二进院子去,他也抱着儿子去找媳妇的闺房。
洪玉衡拉着卫杰在柳家宅院里转悠起来,发现后园子里有个小荷塘,鱼儿在荷叶间游动着。
他乐颠颠的指着里边的鱼儿,“卫大叔,有鱼,这荷塘也有鱼!”
刘顺也站到荷塘边朝下看着,“洪少爷,你高兴啥呢,荷塘里要是没鱼才奇怪呢。”
昨夜因为想吃野猪肉,都没咋吃烤鱼,洪玉衡朝刘顺翻个白眼,“你脑子被土匪吓傻了,有鱼能吃烤鱼,本少爷能不高兴吗?”
卫杰默默的瞟了跃跃欲试想下水的洪玉衡,“洪少爷,咱家大爷来柳家可是拜祭岳父母的,你确定要杀生?”
已经脱掉鞋子的洪玉衡被卫杰凉凉的话给噎住了,沮丧着脸又把鞋子套在脚上,“呃,今儿还真没福气。”
进了媳妇的闺房,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田少顷落下眼泪,“逸儿,快看,这可是你娘的住的屋子。”
“爹,我也有娘吗?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