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火燎的疼痛提醒万里,他只顾着踢人痛快,却忘了对方是木头人!这下子,他至少要一瘸一拐的一个星期才能恢复正常。他发誓以后决不再嘲笑阮瞻,笑他每次战斗后都会五痨七伤的,今天他才知道,做为一个主力军去和异物战斗是多么不容易,尤其还是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
“人真是不能嘴贱,不然马上会遭到报应!”他懊恼地说,单脚跳过去拿起血木剑,又掏出背包中的备用手电,准备进院子里去。
可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个离门边最近的断头木偶竟然抢先一步,向大门爬去!
咔哒-咔哒-咔哒-
木头与地面的摩擦声和木质关节处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而第一个木偶一动,其它三个也开始动了起来,都挣扎着要爬到院子里去。
万里看得心头发麻,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有东西撞他的脚跟。他连忙跳到一边去,却见那个被砸成两段的木偶一手拉着自己的下半身,一手撑着地,也向前爬着,因为万里挡了它的路,所以一直撞他。
眼见着四个木偶已经爬到了门边,万里忽然意识到,这木偶没有任何的动力,不可能自己行动的,不是受妖法、符咒地控制,就是有灵体附在里面。
想到这儿,他立即抽出血木剑来。而剑才一出盒子,立即泛起淡淡的红光!
果然!
血木剑刚才之所以如此平静,一定是因为龙大师在木偶上做了些什么手脚,此刻它们的头全掉了,相当于破了外层的防护,血木剑马上就有了感应!
万里顾不得右脚的疼痛,走过去提剑就刺。
“剑下留情!” 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阻止了他。话音响起的同时,小石屋的门也‘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都是受损的残魂,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在帮他们聚气而已,不会伤人!”
万里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的狼狈和一直不敢落地的右脚,心想这叫不伤人吗?若不是他还有两下子,人又机警,此刻如果他还能在地上爬就是万幸了,还有机会站在这儿说话吗?
“我提醒过你要小心了。”龙大师仿佛读懂了万里的心声,淡淡地说。
“非常感激。是不是如果我顶不住了,您会马上出来叫停啊?”万里语带讽刺地问着,向旁边又跳了一步,让那几个木偶‘咔哒咔哒’地爬进院子,直至爬进那间大石屋里。
“那到不会。如果你连这几个附灵的木偶也对付不了,也不必去新镇里帮你的朋友了,那根本是送死,没有一分胜算。”龙大师还是淡淡的,好像在谈论不相干的人,“进来吧。”
万里语结,知道龙大师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总觉得这种考验法有些过分。见这个瘦小的老人和他说完话,就从小石屋走出来,随着那几个木偶进了大石屋,头也不回,只得一蹦一蹦地跟进去。
大石屋内漆黑一片,一进门,一股又湿又冷的气息就迎面袭来,让万里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而且让他感觉更不舒服的是,他觉得石屋内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但却没有一点活人气,相反,就连龙大师也踪迹全无。
万里站着不动,一手握紧血木剑,一手打开了手电。只见这石屋很大,至少有四十平米,是扁扁的长方形,不知道为什么,当场就让万里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石棺里。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物件,只是墙边堆放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
手电筒的光迟疑了下,然后停留在墙边立着的东西上。
木偶,还是木偶,真人大小的木偶!一样的四肢倶全,相貌各异,但也一样的面目模糊,只是没有像门外巡夜的木偶一样穿着衣服,也没有上过颜色,除了眼睛部位点上浓黑的两个圆形外,其它部位光滑的木质表面都泛着微弱的白光。
这些木偶全部倚墙摆着,一个挨一个,一层叠一层,一圈又一圈,至少有一百多个,密密麻麻地‘站’在四周,让进到屋子里来的万里蓦然有被包围之感。更可怕的是:它们虽然不动也不呼吸,但却让他感到它们是有生命的,一个个无语地盯着来人,无论换了什么角度,那一双双又圆又黑的眼睛还是冷冷地盯着他看,让他没来由地紧张,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边。”龙大师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让万里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从哪里说的话。循声细看,原来在大石屋的右手边,有一扇小小的门,看样子是通向那间小石屋的。
万里有些不满,硬着头皮走进小石屋去,感觉整个后背被那些木偶盯得发麻,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里,但他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脚步,不想被这古怪的老人看扁了。
他胆子一向很大,真正活蹦乱跳的异物他可以应付,但这种沉默的威胁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个考验。
“你很有胆色。”他一进屋门,就听到龙大师这么说。虽然语调还是淡淡的,但总算有一丝赞赏的情绪包含在其中了。
小石屋同样漆黑一片,龙大师也没有要开灯的意思,但万里还是凭借手电的光芒看清了小石屋内的情况。小屋比大屋小得多,不足六平米,一个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占了房间的一半,两件简单的家具和一些行李――小炕桌、小木箱和被褥摆放在炕的一侧,除此之外,房间内就只剩下一个木架子,上面整齐地放着一些雕刻用工具。
这间石屋没有那股阴冷潮湿之气了,而是弥漫木头的清香味!
万里一时有些疑虑。
这个瘦小的老人真的是龙大师吗?为什么他生活得这么寒酸和窘迫,这和他想像得大不相同,这样的世外高人,就算不是道骨仙风,至少也应该是潇洒不羁的模样,为什么他感觉龙大师就像个阴魂一样?不仅如此,他的行为也十分诡异,一个名气如此之大,地位如此之高的风水师不去研究周易、八卦什么的,却去雕刻木偶,而且手工还非常差!
山下的村民说他是以制作木偶为生,但依他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谁会要这些同真人大小,让人一看就汗毛直竖的人偶?他不像是手工艺者,倒像是摆弄鬼魂和幽灵的巫师!
不是他又掉进了什么陷阱吧?目前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这么想着,他就用手电去照龙大师的身体,见他正坐在土炕的一隅,身体完全被中式的服装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双枯瘦的手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露在外面。地上,映着他的小黑影子。
但是,当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到他的脸上时,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半睁着,眼珠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没有人类的正常反应?
“我是瞎的。”龙大师干瘪的嘴唇动了一下,回答万里心中的疑问。
万里轻轻松了口气,还真怕又遇到什么意外。对于能和他交流的,无论是人是鬼,他都不怕,但现在情况紧急,他怕的是再绕圈子了。
他上山前曾经和阮瞻联系过,阮瞻说他已经恢复功力了,而现在新镇中的情况不宜再拖,所以他准备行动。他希望万里能找到龙大师,因为他需要设计建造这塔的人在镇外配合他。
万里知道,如果他找不到龙大师,阮瞻也会动手的,就算胜算不大也是一样。阮瞻面对的可是一百七十三个怨灵。这些怨灵的怨气极深,却又长年被压制住,此番放出来,能力自然不能小觑。可是,能制服他们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因此依阮瞻骨子里那股悍勇、刚硬之气,一定会奋力一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是一样。
新镇和旧镇的情况变化万端,时机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他们无法约定动手的时间,但万里很希望可以在他这一方提前准备好,然后等在新镇外,等阮瞻的信号一到,他就可以出手,不必让阮瞻发出信号后却等不到援兵。
“对不起。”他有点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点灯了?我并不是木偶,只因为我不需要。”龙大师说,“假如你看清楚我了,请把手电从我的脸上移开可好?”
一瞬间,万里还以为龙大师看得见自己探头探脑的小鬼样子,尴尬地咳了一声,急忙收回手电,让光柱照射到屋顶上。
“找个地方坐。”龙大师再度发话。
小石屋里并没有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万里只好依言坐到了炕边。
“龙大师,我――”
“你并不信任我?”龙大师打断万里的话,意指他坐得离自己比较远。
“我怕您再给我来点什么考验。”万里实话实说,“找到这里来,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受不起意外了。”
这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小石屋有门,偏偏要他从大石屋拐进来,明明是第二次试探他,看他会不会被那诡异的场景吓翻在地。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生活,为什么会雕刻那些木偶,为什么像个幽灵一样躲在最阴暗处,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瞎的,因为你在向知情人打听我时,一定知道我没有任何残疾,你甚至我怀疑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龙大师’。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
“不是?!”万里差点没跳起来。
“不是。那个所谓的龙大师,在十年前发生那件事时,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个鬼魂而已。”龙大师叹了口气。
万里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微弱的热气和呼吸,地上还有影子,不会是鬼魂,只是他在悔恨之中这么说罢了。不过,这位着名的风水师确实与他想像中不同,没有那种‘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莫测之感,反而有些直率、咄咄逼人。
“不管您现在怎么样,无论如何您要帮我们这一次。”万里诚恳地说。
龙大师又长叹了口气,神情上全是落寞与无奈,答非所问地道,“只差一个月,就这三十天而已,却功亏一篑!劫数,真是劫数!”
“真的――就要化解了这件事吗?是不是可以把他们重新关进去,继续镇满这一个月?”
龙大师轻微地摇摇头,苦涩的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说过,我并不是个有很大法力的人,凭借的只是多年来对五行和风水的研究,才能布阵、镇灵、沟通阴阳的。当年我为了能镇住他们,耗费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会瞎的。”
“龙大师――”
“但也不尽然。”龙大师继续说下去,“也因为我做的是一件损德的事,表面上说是为了化解他们的戾气,送他们去往该去之地,实际上我是为了保住一个人,存了私心。这是天谴,是我活该的。我想,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说,我是不是活该?”他抬头‘看’向万里,“唉,我终究是看不开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怎么才能补救吧。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龙大师沉吟着,好像在思考万里的话,半晌才说,“你――很不错,胆气过人。人有一分胆,就有一分机会,只是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无论结果如何,我是非试不可的。”万里连忙说,“新镇里的,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还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说什么我也要救他们出来。”
“如果我不肯帮呢?”
“我绑也要把您绑去!”
“假设我还是不帮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个您保护的人,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里焦急之下,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
“他吗?”龙大师面色平静,也不生万里的气,“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当初就是想把这个火头扑灭,逆天而行,看来真是螳臂挡车啊。现在这件事抖了出来,他早晚一死,我还怕个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帮忙的。这是我的错,不能牵连了旁人――你老实回答,你的那个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吗?”
“您知道?”万里问。
实际上万里并不太意外,从他和龙大师接触的这点时间里,这位大师处处预知先机。前几天他在镇里曾经听人说过,龙大师批卦奇准无比,所以不难想像,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从新镇产生变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龙大师说着回过手来,准确地拉过那个小炕桌,揭开了上面罩着的一块黑布。
万里移过手电的光线,这才发现炕桌上没有摆着吃喝的东西和用具,而是放着一个模型。不是房地产公司那种展示楼盘的模型,而是像一个军事推演用的沙盘。沙盘上清晰地划出一条条横平竖直的线,看起来就像是街道的样子,而隔开的小方块就是建筑物。沙盘的中心,有一个装着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吗?告诉我,塔周围是什么样的?”龙大师问。
万里把手电光全集中在沙盘上,“碟子外围的沙土很乱,碟子里的水很混浊,而这个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动!”当他凑近了认真观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动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后退。
怎么回事?龙大师身边所有的木头都有生命吗?
“这就是了。”龙大师平静地说,“沙土本来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稳稳当当的,当有一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里的风水大阵!”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时断阴阳凭借的只是所熟习的知识。况且,你以为那一个风水阵就能困住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吗?”
“难道――这十年来,一直是您在这里守阵吗?”万里吸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大师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古怪阴冷地方,还用阵法把自己弄得与世隔绝,原来是有这个情由。
龙大师点了点头,“还有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个,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和它们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们的脑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把这些特制的木偶摆到院子里,施以阴阳之法,就是为了平息他们的怨气,保证那个风水阵不会被冲破!我制作的其它四个木偶,一是为了收留那些可怜的残魂,二是为了让他们巡夜,以火光吓走野兽,因为野兽没有人类的思维,同时也没有人类心灵的局限,所以它们不受外围阵法的迷惑,而它们的气息是会惊了魂的,会让这些无知觉的木头人也成了邪物!”
“这混蛋!”万里咬牙骂了一句,骂的是司马南。
龙大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说那是个高人。虽然他破了我的风水阵,但我不得不钦佩他。”他苦笑着,“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个人搅了局,但在我眼里,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天,我正为这些偶人施法,却感觉他们突然乱走了起来。你要知道,他们只是死物,不过是因为刻在他们脑后的名子和生辰八字才使它们在我施法时好像有知觉一样,其实不过只是木头而已。但那天不同,它们仿佛与新镇里的怨灵有了呼应一样。我急忙撤回阴阳法术,回到屋子里,虽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觉出沙盘变了样!那时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说着,大石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细一听,是有人说话,很多很多人同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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