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刘芒到府城告状,状是告了,可也被知府柳名扬以渎职的罪名打二十大板。
柳名扬与赵离是同窗,深知他的为人,是绝不可能真与土匪有什么勾结的。
此事定有隐情。
他当下便派了人到清风镇打探,果然,整件事情原是那赵高之子赵四夺人猴头菇引起的。
而这刘芒听信一面之词就将所有衙役派出,说是剿匪,实则就是欺压良民。
谁知良民并非良民,二百多人,除了两名捕头和另外十五名衙役不知所踪外,其余均被埋在了清风镇外的松树林里。
尸体还是赵高的妻子王氏找儿子发现的,刘芒这饭桶根本就没派人去查实过。
更让柳名扬吃惊的不是死去那些衙役,而是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说,那罪魁祸首不仅顶着一张阴阳脸,还头戴吃人花、脚踏开膛兽……
阴阳脸不外乎就是某些人天生脸上有黑斑或是胎记,无甚稀奇,关键是他们说什么食人花、开膛兽,闻所未闻。
柳名扬决定,亲自去微服私访一番。
然他今日刚到清水县,就听闻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案:一夜之间,两户姓张的人家竟然全被灭了门。
其中一户还是张氏的族长,也是保和堂的当家人。
令他生气的是,这张族长家刚好就在清水县衙对面。
那刘芒是干什么吃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街之隔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衙门里的衙役都死光了,难道派个小厮出城求救或者通风报信很难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满门屠杀?
刘芒啊刘芒,你是真该死!
刘芒确实是眼睁睁看着对面张府被屠杀的,因为他昨晚就一直趴在院墙上看。
还看到了那俩双胞胎捕头,暗叹:她们果然是投了匪!
起初是听到一些喊打喊杀的声音,他便让小厮扶自己起来,一步步挪到院墙下,又让搬来梯子。
他是没想过要去救人,别说自己眼下光杆司令一个,就算有人,也会装聋作哑。
谁叫张长生那厮嚣张跋扈,从不把自己这个县太爷放在眼里的,死了活该,死了正好少了座压在头上的大山。
老东西和自己都纳了赵高女儿为妾,按理说好歹也算连襟,可他硬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亲戚,反倒是对同样纳了赵高大女儿的守备甑不为点头哈腰。
哼,不就嫌自己官小,瞧不上眼吗?
确实,整个清水县城六百余户,张氏家族占据半成。
县令虽为朝廷所派,但也要给张长生几分薄面才行。
不仅因为整个青州的医馆、药房被保和堂垄断,更因为张长生与青州守备是连襟。
这也就是为何刘芒会收下赵高女儿赵婵的原因了。
赵婵并不漂亮,在刘芒那十房小妾中也不是最懂风情的。
但赵婵的二姐赵月是张长生的第五房小妾,生有一子张家华;大姐赵云早年与甑不为做妾,也生有一子甑风。
张家华今年十四岁,人称张五爷,不仅生的一副好相貌,还能文能武,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
甑风年十六,与张家华年龄相仿,又都是妾室所生,所以两人关系极为要好。
张家华深得甑守备喜爱,便常年居住在青州府城的守备府里。
故而,昨晚才逃一劫。
……
天亮之时,古木一行来到位于城西的张氏祠堂里。
张氏祠堂是栋塔状的三层小楼,白墙青瓦、肃穆庄严,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
三楼东面的走廊上吊着一口年代久远的青铜钟,每逢节日或有大事发生,族长都会亲自登楼敲响。
敲三下代表节日祭祀,敲四下代表有重大事故发生。
而这次的钟声,在连续“铛铛铛铛”响过四次后,竟然又多响了一下。
最后一下,是古木好奇敲的。
城中的张氏族人们先是惶恐,继而一脸莫名:啥意思,为何会响五下?
之后,家中但凡有人的,不论男女老少皆跑到祠堂外的大广场上,纷纷抬头看向塔楼。
见是张永和,有人大声喝问:“张永和,你在上面干什么,族长呢?”
“族张,你说的是他吗?”张永和说着将一物从三楼抛下。
那东西着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众人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这……这不是族长吗?”
张永大声道:“是,他就是过去的族长。”
“张永和,你……你杀了族长?”
“是啊,我杀了他全家。”
人群一阵骚动,且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张永和说他杀了族长全家?”
“真的假的,族长家可是养着五百护院的,他有这本事?”
“有没这本事,不明摆着吗,脑袋在这里呢!”
“我咋不信呢,不会是假的吧?”
“真的假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然后,就真有人蹲下去扯扯头发、扣扣眼睛、捏捏鼻子……
最后不知是哪个丧良心的,竟一脚踹飞进人群。
人群尖叫的尖叫、呵斥的呵斥,你一脚我一脚的,最后竟不知把那脑瓜踹到了哪里。
这时,一位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怒喝:“张永和,你想什么?”
“七叔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当这张氏的族长和保和堂堂主。”
“你做梦,我们大伙是不会同意的。”
“谁不同意,就下去伺候张长生一家好了。”
七叔公将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敲:“张永和,你想在祖宗们面前造反吗?”
张永和避而不答,反问:“七叔公,你们今日可曾看到我家里人来?”
因为是天刚亮就被钟声召集过来的,所以大家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此刻听张永和问,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表示都没看到他家人。
有人就问:“张永和,你爹和儿子呢,怎么没见他们?”
张永和道:“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被张长生派人杀死了!”
“怎……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张长生平日里就专横跋扈,这些年,消失的人家还少吗?
你们平日里碍于他的权势与武力,装聋作哑,只要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对他犯下的种种罪行视而不见,甚至助纣为虐。
若祖宗有灵,大家都是有罪的,谁都跑不掉!”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确实,张长生做族长几十年,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就算对族人也从不手软。
但凡有敢违抗他心意者,要不了几天这家人准消失,然后房产和田地全都落到了他名下。
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与守备和县令都是连襟,还养着五百多能打能杀的护院,谁能不怕?
此刻被张永和揭穿,众人皆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七叔公又道:“可族长和堂主之为,向来是由族人推选,有德之人担任……”
“有德之人,谁,张长生还是你七叔公?”
“张永和你怎么说话的?”这时七叔公的大儿子站了出来,指着楼上的张永和问。
“我说的是事实啊,张长生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你们自称德高望重,可谁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办过一件公道事?
这族长与堂主之位,难道不是有‘能’者居之吗?
我话搁这,族长和堂主,我张永和今天当定了,谁不服……”
“来找我!”他一旁的朗奎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