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进城时天还未亮,她们并没有回衙门,而是直接去了城西赵离租住的小院,咚咚咚敲响了院门。
“谁呀这是,天还没亮呢就来敲门?”赵离翻了个身嘟囔。
他夫人周氏闻声正要坐起,赵离一把拉住了她:“还是我去吧,你身子弱,当心冻着了!”
“都四月天了,不冷。”
周氏并没有再睡,而是起身下床,给赵离拿了外衣穿上。
周氏是个温婉的女子,早年因生女儿赵小颦时难产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未再有孕。
她说话时总是轻声轻气的,永远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
赵离穿好衣服后,顺手给她理了下沾到嘴角的发丝:“还是要小心些,你这身子骨,大意不得!”
周氏点点头,又给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方让他挑灯走出去。
赵离拉开院门,见是双胞胎姐妹,且两人身上全是血,顿时明白出了事,忙将她们让进院里。
这时周氏也走了出来,一见双胞胎的样子,顿时惊得后退几步:“这是出了何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因有了赵离救命之恩的缘故,子墨子清平时没事常来家里探望,与周氏和他们的女儿赵小颦关系非常要好。
此刻听得周氏问,子墨道微笑道:“没事的周姨,就是昨日剿匪出了点变故。”
“我们姐妹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能不能麻烦您去煮碗面来。”
“哎,好、好,我这就去,你们赶紧坐下好生休息。”周氏说着转身小跑去了后院厨房。
等周氏离开,赵离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板着脸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离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削男子,为人不苟言笑,说话也一板一眼的,给人一种生硬不好接近之感。
但他其实是个温柔的男人,只不过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屋内的两个女人:周氏和女儿小颦。
也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是个有温度、柔和且有趣的男人。
听他问起,子墨上前道:“先生,我们在清风镇外遭遇了土匪埋伏,然对方只有一个独眼壮汉、一个阴阳脸姑娘、一只白猴、一松棕红色鼠和一朵会吃人的花……”
啥?
赵离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打断她问:“你刚说的是一朵会吃人的花?”
“是,赵四和他爹赵高都被这朵花吃了,只不过赵高最后被吐了半截身子出来。”
在赵离的震惊之下,子清也走上前,道:“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阴阳脸姑娘,振臂一呼,花草树木为她所用,那些松针突然活了似的,坚硬如铁、铺天盖地朝我们激射过来。
想我们姐妹走南闯北,也曾跟无数江湖中人交过手,可从未见到过如此诡谲吓人的功夫。
还有那白猴和松鼠,简直是两只小恶魔,不仅狠辣,还通人性、懂配合,我们不少衙役都在那尖牙利爪之下被开肠破肚。
倒是那独眼壮汉,一身蛮力要好对付一些。”
赵离听得瞠目结舌,张开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他也算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了,可从没听说过花会吃人、人能号令花草树木、还有那什么松鼠与猴子会开肠破肚打配合……
此事,若不是双胞胎为了推卸责任夸大其词,便是……世道出了问题啊!
他宁可是双胞胎夸大其词。
这世道已经够乱,人与人之间互相征讨杀伐、年年战乱、血流成河,若再多出些妖魔鬼怪,人类怕是真的离灭亡不远了?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此事仅凭双胞胎一面之词很难下定论,容后了解清楚了再做打算不迟。
于是道:这次只你姐妹二人回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刘芒怕是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二人可有何打算?”
子墨道:“刘芒好色昏聩,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肯定会拿我们姐妹背锅。
我们此来也是想跟先生说说,我们不打算回去了。
但因曾是先生介绍进的衙门,怕连累了您和家人,故前来跟先生商量:不如,您和周姨、小颦跟我们一起走吧?”
赵离听了挑眉怒斥:“荒唐,我好歹是个师爷,拿着衙门里的俸禄,出了问题当想着给县令分忧,岂能遇事而逃?”
子清道:“先生,你也知那刘芒的德性,凡事根本不会听您的。
他让您做这县衙里的师爷,不过是看在知府大人曾是您的同窗,给他个面子罢了。
这些年,他哪一件事情听过你的了?
就拿昨天剿匪一事来说吧,他仅听赵家派来的小厮几句话,便将所有衙役都派出去。
您建议先派人去打探打探、了解一下土匪的情况再说,可他呢,不仅不听,还将您痛斥一通赶回了家。
这样昏聩无能之人,哪配得到您的扶持,您可曾是国子监的先生啊!”
提起国子监,赵离脸上的表情一下忧伤起来,深深叹了口气道:“都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国子监的事情是赵离心中永远的痛,每每提及,他总是压抑不住自己先忧后怒的情绪。
大家也知道这是他的雷区,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倒是他自己,每每想到就难以释怀,非得破口大骂一番方能解气。
子清并不去看他逐渐愤怒的表情,继续道:“其实太上皇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对太古国也还是有功的。至少,咱们这青、兰、紫三州都是他打下来的。
是他,将别人眼中的弹丸之地,变成了如今的泱泱大国。”
赵离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道:“那有什么用,打下了也治理不好?
整天就只想着扩张,国内到处是贪官污吏、民怨沸腾。我好心上书劝他攘外必先安内,把心力用到国内来,先惩贪官、平民怨、除逆贼、改善民生而后再图扩张之事……
可那暴君不仅不听劝,还当着国子监一众学子、先生的面将我痛打一顿不说,还将我们一家贬到这偏远的青州之地来。
唉,想我赵离空有一身本事,却是报国无门;想我太古大国,君王一代不如一代啊!”
赵离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子清子墨对于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已经见怪不怪,别说是背着,他就算当面他也敢这么说。
想当初,他就是这样上书,说这太古国君王一代不如一代,才被当众打了板子。
子墨此刻也不反驳他,只道:“太上皇再坏,起码心思也是放在国事上的,并不荒淫无道。
他战,是以战养战,从不动用国库银子、搜刮民脂民膏。
而现在呢,当今皇帝安于享乐,整天沉迷酒池肉林,还让人大肆敛财、搜罗民间美女进宫供他享乐。
都说太上皇暴虐,弄得民怨沸腾;可当今温和,百姓活不下去了却连说都不敢说。
而且,周边几国虎视眈眈,屡屡骚扰试探,若是……只怕,真正将国之不国啊!”
赵离无奈道:“可又能怎么办呢,太上皇人在行宫里,对外说是从大凉回来之后退位让贤,实则不过身残被囚、废人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