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相聚总是短暂的,火车站的大喇叭开始喊检票了。
两人不再多言,钟毓拿着票往前走,纪学礼拿着她的行李护在身后。
他仿佛自带光芒,惹得旅客频频张望。
纪学礼恍若未觉,他小心护送着钟毓上火车,生怕她被人冲撞。
两人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又要对照着车票找卧铺位置。
大概是年关将至的缘故,列车上的乘客很多,钟毓被挤的一身汗。
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卧铺位置,纪学礼直接让她上去坐着歇会儿。
钟毓爬上去后,纪学礼将行李箱里的零食递给她,然后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
他不放心的再三叮嘱道:
“行李我都给你放在最左边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拿,零食袋里还有牛奶,你水杯里还有热水吗?要不要我去帮你倒满?”
钟毓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都记住了,杯里的水还是满的,你赶紧下车吧,一会儿火车就要启动了,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纪学礼不舍的看着她,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安抚道:
“你别着急,我这就下车了,你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钟毓赶紧点头答应,示意他赶紧走。
纪学礼贪婪的多看了她两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钟毓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收回视线。
同车厢的一位大娘围观全程,她笑着打趣道:
“姑娘,你对象可真体贴,那么事无巨细的照顾你,肯定是个会疼人的,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见了。”
钟毓本想解释清楚两人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就算误会也无关痛痒。
她微笑道:“他确实是个挺不错的人。”
钟毓一个人出门,警惕心比较重,并不想跟陌生人透露太多信息。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装作收拾床铺,再也不搭腔了。
等她躺倒在软卧上,双眼无神的看着车顶时,脑子里自动回想着纪学礼所做的一切。
钟毓并非感情迟钝的人,纪学礼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
尽管她表现的与平常无异,可心里还是掀起了细微的波澜。
她从未经营过一段感情,也不知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她跟纪学礼相处时一切都很自然,无需考虑其他,心底也没有排斥与抗拒。
纪学礼毫无疑问是优秀的,他身上有让钟毓感觉踏实的特质。
靠近他时,入鼻的体味也是清新好闻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爱干净,衬衫衣领永远都白白净净,看着就舒服。
他似乎还很会照顾人,各项优点一叠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可钟毓性子慢热,哪怕知道对方的心思,在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没有正式表白前,她就不会过多考虑两人之间发展的可能性。
感情这件事,一定得是男方先主动才行,她才不会为对方耗费心神。
钟毓理清自己的思绪,也就不在多想,未来的关系如何端看对方怎样表现。
她从背包里掏出与本专业相关的书籍来看,漫长旅途,看书才是打发时间的良药。
然而这趟列车行驶的速度极其缓慢,等钟毓到达海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多钟了。
待火车进站时,虽未下车,已经能感觉到脚底生寒了。
幸亏有纪学礼准备的棉服,不然还没进家门只怕就要冻僵了。
因为没跟家里人打电话,所以也没人来接她,钟毓直接打车回去。
到家门口了她也不用钥匙开门,反倒按起了门铃。
周琴正跟宋从春吃早饭,哪怕她不用早起去店里,可儿子上学早,她还是得起床给他做饭。
宋从春咬着油条满脸疑惑,含糊的朝门口喊道:“谁啊?”
钟毓也不答他,继续敲着门,宋从春恼火的搁下筷子要去开门。
周琴赶忙将他拦住,“你吃你的饭去,一会儿迟到又得罚站。”
宋从春听话的继续吃,眼睛却望向门口,周琴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钟毓立刻笑着招手。
“妈~我回来啦~”
周琴一脸惊喜,嗔怪道:“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去接你多好。”
她边说边把钟毓的行李拎进屋,钟毓换好棉鞋,搓着手道:
“这天冷的很,何必让你跑一趟呢,从春还没上学去呢。”
宋从春满脸无奈的把课本装进书包,幽怨道:
“你也不早点到家,我时间快来不及了马上就得走,晚上回来再跟你细聊。”
钟毓摆摆手,“那你赶紧去学校吧,给你买了礼物的,估计还没邮寄过来,你安心上课。”
宋从春点点头,着急忙慌的从桌上抓了根油条塞进嘴里就跑。
周琴嫌弃的念叨着,“早上还睡懒觉,喊好几遍都不起床,吃个饭跟上战场似的,一点都不知道合理安排时间。”
她唠叨完,见女儿冻的手脸通红,赶忙倒杯热水递给她。
“你先暖暖手,桌上也没啥吃的了,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再煎个荷包蛋怎么样?”
钟毓用水杯捂着手,温热的感觉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鼻音有些重的说道:“谢谢妈,少煮点面条,我吃不了多少。”
周琴点点头往厨房走去,钟毓抱着个杯子跟在她身后。
周琴边干活边问道:“你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钟毓摇摇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开口道:
“我回来买的还是卧铺票,车厢里人挺多,平平安安的也没出什么事。”
周琴把水放煤气灶上煮,又拿出平底锅煎鸡蛋,融化的猪油上卧着个鸡蛋,香味浓郁扑鼻。
钟毓被这氤氲的热气勾起食欲,轻声说道:“妈~我要两个荷包蛋。”
周琴转身又从盒子里摸出个鸡蛋,轻轻敲碎蛋壳,将鸡蛋打进锅里。
她抽空朝女儿问道:“你今天还要去医院上班吗?坐了一天的火车,夜里又睡不好,干脆在家睡一觉再去上班吧?”
钟毓摇摇头,她有些惭愧道:
“我在家休整一下就去医院报道,我明年可能工作要调动,南山医院这边去一趟少一趟了。”
周琴闻言有些欣喜,她眼睛放光道:
“这是好事啊,你可以调去军区总医院,说明领导认可你的能力,将来说不定有更多机会等着你呢。”
钟毓自然也清楚这些,她无奈道:“可刘院长对我也很照顾,我就这么走了,总觉得不仗义。”
周琴有些好笑,她这闺女看似成熟稳重,思想却还是天真单纯的很。
她语重心长道:“你这工作关系调动,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吗?军区总医院那边要人,你是不是得服从上级安排?为人民群众服务重要,为人民子弟兵服务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钟毓语塞,她没有想过这一层。
周琴任由女儿自己慢慢想通,她小心揭开锅盖热气蒸腾。
先拿出空碗放上猪油生抽和味精,然后舀了一勺面汤放里面,待猪油融化,用筷子夹起面条。
面条放入碗内之后,再把两个荷包蛋盖在上面,又随手抓了一把切好葱花洒在上面。
周琴端着面条往餐桌那边走,钟毓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到了餐厅,周琴将面条搁桌上,细心叮嘱道:
“这面条太烫,你先吃荷包蛋。”
钟毓笑着点头,她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软糯流黄,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味道。
看女儿吃的满足,周琴也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她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即便你不愿意调动工作,你就能一直待在南山医院上班了吗?”
钟毓摇摇头,她有些明悟过来,咬着筷子说道:
“也就是说,从我接受外聘证书那天起,我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周琴将从春吃的碗筷收拾起来,拿着抹布边擦桌子边说道:
“你想明白这点就好,刘院长可比你更识时务,他不会为难你的,与你好聚好散才是对双方都好的结果,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有求于你呢,与你交好可比交恶更有价值。”
钟毓吃了一大口面条,无奈道:
“可能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也不考虑太多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职期间尽职尽责就好。”
周琴这才满意的点头,“你还是经历的事情少面皮薄,回到医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过于歉疚,你们院长既然享受了你带来的荣誉,自然也要承担事情的后果。”
钟毓默不作声的吃面条,有些事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让自己那么世故而已。
在家吃过早餐,钟毓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赶去医院。
她到医院大门口时,看门大爷正坐那晒太阳,看到她就热情的打招呼。
“哟~钟医师回来啦?”
钟毓停下脚步,笑着回道:
“大爷好啊!我早上才到家呢,这不赶紧过来上班了嘛。”
大爷笑眯眯的说道:
“广州到海市得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吧?你应该休息好了再来上班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钟毓脸上笑眯眯的,她声音温柔道:
“没事儿的,我年轻嘛,坐会儿就缓过来了,大爷你慢慢晒太阳,我先去找院长。”
大爷摆摆手,熟稔的说道:
“你忙你的,下班别忘了到我这儿拿信,都积压了好几封了。”
钟毓估摸还是魏紫寄过来的杂志,她大声说道:“好嘞~多谢大爷!”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爷朝好奇观望的人介绍道:
“那姑娘就是钟医师,你们别看人年轻,那能力可是数一数二的。”
有认识钟毓的,也有不知道她的,一时间议论纷纷,瞧着倒也热闹。
钟毓原打算直接去找院长的,走到门诊大厅时,又觉得还是要先跟汤主任打个招呼。
她刚走到科室门诊处,就听到了声嗓音尖利的吼叫。
“你这庸医,我说了我不用你给我儿子动手术!”
钟毓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忙快步走上前去。
抬眼就看见,汤嘉仁狼狈的被个肥硕的女人揪住衣领,他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无奈的朝那凶狠女人解释道:
“钟医师被外聘出去了,她暂时不在医院,你要求现在动手术,那就只能我来做了。”
那女人可不管那么多,她蛮横的说道:
“我不管,我来你们医院就是来找钟医师的,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们科室她最厉害,你要是不把她喊回来,我绝对不放过你!”
她说完话,举起巴掌还想要扇汤嘉仁耳光,钟毓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她拨开人群大声喊道:
“住手!你要是敢打汤主任,这辈子都别想我给你儿子动手术。”
钟毓的声音突兀又严厉,成功让那女人停下动作,她松开汤嘉仁的衣领,一脸疑惑的说道:
“你是谁?我打这庸医关你什么事儿?”
她的态度依然凶悍,钟毓可不怕她,毫不客气的上前将她推开,弯腰扶着汤嘉仁站起来。
汤嘉仁也顾不得自己面子了,他无奈道:
“钟医师,你可算回来了,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非要找你,我怎么都说不通,还得你自己来解决。”
钟毓连忙安抚道::“汤主任别急,这事儿交给我。”
她先是不悦的驱散着看热闹的人,大声斥责道:
“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看到患者家属袭击医护人员,你们不仅不制止还看热闹,一个个都没有公德心!”
钟毓看着文弱,发起火来还真挺能唬人,围观的人也不敢看热闹了,纷纷四散奔逃。
那泼辣的女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她粗着嗓子喊道:
“你就是那位钟医师?”
钟毓冷笑道:“我是谁管你什么事?你在医院动手打人,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那女人梗着脖子道:
“是他先糊弄我的,我要找钟医师动手术,他非说他来动手术,我不相信他!”
汤嘉仁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朝钟毓解释道:
“这位病人家属上来就找你,我说你不在,她还不依不饶,非说找你给她儿子动手术,我说等不急就由我来做,这话也不知怎么得罪她了,上来就对我动手,我真是冤枉死了。”
钟毓出声安慰道:“汤主任别急,我相信你说的。”
那女人确定钟毓就是她要找的人了,大声说道:
“你回来的正好,我要你给我儿子动手术,他们说我儿子的鼻子只有你能修复。”
钟毓可不惯着她,翻了个白眼,直接扶着汤主任回诊室。
那野蛮女人一头雾水的跟在她身后,嘴巴不停的叫嚷道:
“我要你给我儿子做手术,你听到没有?”
钟毓不搭理她,进了诊室先替汤主任处理伤口。
那女人骂骂咧咧的嘴不停歇,无论她说什么,钟毓就是不理睬。
实在无法,她伸手想要拉扯钟毓。
钟毓侧过身子,冷冰冰的威胁道:
“你要是再敢伸手碰我,你儿子的病这辈子都别想治好。”
大概是有求与人的缘故,那女人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她也看出钟毓是个硬茬子了,知道自己硬碰硬得不了好。
不得不低头服软,舔着笑脸道:
“钟医师你行行好,别跟我个无知妇女计较,你赶紧给我儿子安排手术吧!”
钟毓放下手里的消毒水,面无表情道:
“你先给汤主任道歉!”
那女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丝毫不觉得尴尬,立刻就朝汤嘉仁道:
“汤主任实在对不起!刚才不该那么对你,我就是心急了点,没恶意的,请你原谅我!”
汤嘉仁不想跟她继续纠缠,敷衍的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