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火往这边蔓延了。”
“别拉我,你滚开!”
“怎么办……”
“别挤……”
“啊……”
杂乱的脚步,四处逃窜的人群。
钟毓茫然无措的看着,只觉头晕目眩胸口泛起阵阵恶心,额头上大滴的汗珠往下滚落。
不知被谁用力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向前跌倒。
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不受控的流出眼泪。
泪光中她看到斑驳的墙壁,老旧的门窗,幽长昏暗的走廊。
这个地方她似曾相识。
不等记忆归拢,不远处年轻的护士焦急的喊道:
“钟医生,你还好吗?火势迅猛,墙都烧塌了,病人都在撤离,你也赶紧跑吧。”
钟毓闻言一僵,已经很多年没听人叫她钟医生了。
那护士见她还在发愣,急得跺跺脚,绕过凌乱的地面,跑到她跟前用力拖拽了她一把。
“钟医生,这个时候可不能发呆啊。”
明明是瘦瘦弱弱的姑娘,手劲儿却不小。
那力道让她好似重回人间,久远的记忆终于开始复苏。
墙上粘贴的标识字报太过醒目,这就是她大学规培三年的地方——首医大附属医院。
在这里她学到了很多临床经验,还曾站在手术台前主刀,明确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
可也是在这里,一场噩梦般的大火导致她伤了手,从此再无机会站在手术台前。
可明明是熟悉至极的地方,她怎么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呢。
小林护士向来风风火火,见她还在发呆,干脆拉着她跑。
她本能的跟着,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还置身梦中。
脚步踉跄了一下,就在快要跑出走廊时,浑浑噩噩间一道细弱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偏过头循声望去,只见儿科住院部,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无助的站在病房门口。
她身边并没有大人陪同,右腿截肢面无血色,穿着宽大的病服孤立无援满脸惊恐。
虚弱的身影那么无助,连扶着门站立都困难。
眼看墙壁被烧塌,房梁即将砸落下来,危在旦夕!
钟毓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呼吸急促起来,手心微微发烫。
她记得,小姑娘是叫徐青青,她帮着做过清创。
现实并没有时间让她犹豫恐惧,也不知她哪来的狠劲,捏着拳头就朝小姑娘跑去。
无所畏惧的冲进火光中,一把抱住小姑娘。
在房梁塌下来前一秒,找准位置,迅速翻滚离开。
只听着一阵轰隆巨响,原来站立的地方成了废墟,围观人群吓得面如土色,钟毓身体微微颤抖后怕不已。
小林护士狂奔到她跟前,声音发颤。
“钟医生,你怎么样了?手上好多血呀!”
钟毓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虽然手背上血迹斑斑,但那都是擦伤,并没有伤到筋骨。
有了上一世的教训,她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晕过去了,钟毓将她护的很好,并没有受到二次创伤。
她有些吃力的将人交到小林护士手里,看到走廊尽头有警察冲进来,钟毓这才如释重负。
精神一松懈,身体上的不适感更加明显了,她终于抵不住强烈的眩晕整个人失去意识。
小林护士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见她要晕,赶紧扶住。
好在这会儿火势控制住了,也有人来帮忙,立刻将两人送到前面的住院部。
失火的这栋楼年久失修,只有儿科和整形外科两个科室,前面的新大楼并没有受到波及。
钟毓一被送到病房,倪主任就得到消息了。
他身上穿着带血色的白大褂,面色阴沉的走进来。
小林护士一见他,赶紧让开床边的位置,静若寒蝉的站在一边。
他是钟毓的带教老师,也是医院的主任医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钟毓的手有多精贵,先是仔细将她的手检查一番。
确定没有太大损伤这才放松,抬头望了小林护士一眼。
“她家里人都不在这边,麻烦你多照看一下。”
小林护士忙不迭的点头,“倪主任放心,我知道的。”
倪徽手上还有许多病人,他又是整形外科的主任,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不能久留。
目送倪主任离开,小林护士才把门关上。
她也是整形外科的护士,很早之前倪主任就跟医院说过,他们这栋楼不能用,有安全隐患。
但他们科室没有其他科受重视,倪主任的话没有人在意。
这下真出事,后面就有的扯皮了,不管是受伤的病人还是倪主任都不是好打发的。
此时的钟毓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只记得学生约她去博物馆看展览,说是新出土了很多字画。
她平时除了工作科研之外,唯一的爱好是画画,因此很是感兴趣。
到了博物馆逛了一圈,字画没怎么引起她的关注。
倒是静静摆放在那的复生藤,让她有些好奇,讲解员说这藤蔓被墓主人放在玉中千年不变。
它看上去像是刚摘下来的,依然苍翠欲滴,两根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有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眼。
钟毓抵抗不了它的吸引力,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
就在她靠近想要看的更清楚时,复生藤动了。
诡异的朝着她飞来,紧紧缠在她的手上,越勒越紧,刺入骨血……
忆起前因,钟毓大汗淋漓心有余悸的惊醒,手上的疼痛仿佛还在,她慌忙打量四周。
这是间装修过半的病房,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并没有其他病人。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钟毓抬起手,确定这一切都是复生藤搞的鬼。
她能感觉到,藤蔓寄生在她的手上,小心揭开手上的纱布。
原本布满擦伤的手背,居然恢复如初,就像从来没有受伤一样。
钟毓瞳孔微缩,迅速将纱布包扎好,她的手现在不能让人看到。
八九十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凤毛麟角,各个都是行业翘楚心智不俗,钟毓也不例外。
虽然不知道复生藤的目的,但它既然寄生在自己体内,总不会轻易让她死掉的。
重回青春,总不是坏事。
钟毓不断自我安慰着,乍然看到镜中年轻漂亮的自己还有些失神。
她一直都是美的,脸小五官大,属于大量感的明艳美人。
偏眼眸仿佛含着春水般,笑起来温柔缱绻。
她临摹过无数的美人图,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她的脸完全可以作为整容模板。
可惜,她从不把过多的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
洗了把脸,冷静下来,钟毓打起精神走出病房。
如果没记错,现在应该是她规培的最后一年。
她读的是八年直博班,后面三年一直在首医大附属医院规培,该考的执业医师证她已经考取。
跟带教倪老师沟通好,通过主治医师考核,她就可以毕业了。
医院这边也含糊透露过,她是有机会留在医院任职的。
上辈子她因为手受伤只能选择留校任教,这一次她应该不会这么选择了。
毕竟是在医院规培,一点小伤并不妨碍她工作。
刚刚经历过火灾,院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她快步走到门诊大厅,远远就听见了倪老师的咆哮声,愤怒值达到顶点。
她刚过去就被小林护士拦住了。
“钟医生,你怎么也出来了?身上还有伤呢,要多注意休息。”
钟毓已经记不清她了,又或者根本就没见过她,但她身上挂了胸牌,看到名字隐隐约约又有些印象。
“小林姐,我听到倪老师的声音了,他怎么样?”
小林护士义愤填膺道:
“院长还想推卸责任呢,刚听说有病人因为火灾去世了,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这个锅我们科室可不能背。
你别担心,倪主任可不好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现在的整形外科没什么地位,不过是处理一些烧伤疤痕,或是做些残缺修复。
不能为医院创收,自然也就没有多少话语权。
但倪老师是国内最早去国外进修整形外科技术的,他的学术地位毋庸置疑,哪怕是院长也不敢轻易拿捏他。
果然,倪老师咄咄逼人寸步不让,院长只能节节败退。
医生可不只是看病救人,处理人际关系也是重中之重。
倪徽又不是死读书的人,他顺势提出要求,要了新楼最东边的那个办公区。
钟毓站在人群外看热闹,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
老师还是那么狡猾,在他手底下学习的时候,她可没少吃亏受罪。
看着他舌战群雄,倒也有几分乐趣。
突然想到什么,钟毓瞳孔一缩,不对!老师的年龄不对啊。
她规培的时候倪老师已经白发苍苍,绝对不可能是四五十岁的模样。
钟毓身上的冷汗流了下来,她虽然回来了,可似乎回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
钟毓搜索脑海中的记忆,虽然时间节点不一样,但熟悉的人都还在。
她努力平复情绪,这辈子,老师不会再为自己惋惜了吧。
倪徽速战速决见好就收,一转身看见钟毓站在那里。
立刻将笑容收敛,眉头一皱,指着她没好气道:
“你是嫌自己命大是不是?伤成这个鬼样子还在逞能,还不快去休息。”
钟毓知道他是维护自己,轻轻笑了笑。
“老师,我外伤不严重,只是最近没休息好。”
倪徽将信将疑,猜测她最近压力太大。
边走边宽慰道:
“主治医师的考核不用太担心,你的水平我心里有数,院里领导哪怕给你打个合格,我也能让你留下来。”
她这个人最是冷情,能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很少,倪老师就是其中一个。
“我晓得的,只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留下。”
倪主任脚步一顿,满脸不悦。
“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钟毓连忙摆手。
“老师您误会了,您也知道,我妈她还在海市,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这么多年在外求学,也没在她身边尽过孝,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的。”
这倒是实话,倪主任也是为人父母的,将心比心。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海市也是国际化大都市,发展并不弱于首都。”
钟毓认同的点头,她清楚未来发展走向,也在不间断的学习着。
不管将来在哪里工作,总有她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