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传帮的声音越说越宏亮起来：“最近，我们国家召开了一个促进民营企业发展的座谈会，中央要求各地各级政府，都要重视和扶植民营企业发展。这对我们造纸厂，是个极大的利好消息。”
“好，太好了。”会议室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
魏林宏一看，是第二车门主任叫的好，就带头鼓起掌来。其它人也跟着鼓掌，施小军见包小滢也伸出玉手在鼓着，就跟着做出激动的样子，也伸手鼓了几下掌。
等掌声响完，吉传帮又声音高亢地说：“这次我去省城，正好碰上这个大好形势。所以我通过关系找到省领导，我说了我们厂里的情况后，他马上就表示支持我们民营企业。领导们也都知道，我们民营企业生存不容易，要发展更加不容易。”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现在的领导都很好，很清廉，我没有化一分钱，想请他们吃饭，也都不肯出来吃。”吉传帮声情并茂地说，“他们马上就同意我们，先把一期工厂的生产恢复起来，二期工程扩建的事，等他们讨论后，再通知我们。”
会议室里有一半以上的人听了吉传帮的话，精神振奋，眼睛发亮，浑身充满了力量。但也有一些人的脸上浮现出怀疑和不相信的神情，包括施小军。
其实，这是吉传帮为了提振厂里的士气而说的假话。大部分是假话，都是他事先想好，用以给大家壮胆鼓劲的。
这次他去省城，通过一个官二代的关系，找到一个主要领导。在这个领导办公室里，他没有说实话，还欺骗他说，他们可以边生产边整改，这次一定彻底整改好污染问题。那个领导听后对他说，你必须要说到做到，边生产边整改，在半年内完成整改任务。
他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后，那个领导才说，我给你们市里有关领导打个电话，但你不要口是心非，回去想想，又不动了，那样我就不好说话了。
那天，他请那个神秘的介绍人，也就是一个高层领导的子女吃了饭，洗了澡，玩了小妞，又给了他三百万元钱，才算摆平这件事。
从领导办公室走出来，吉传帮的内衣都已湿透。
他知道，他承诺在半年之内整改好厂里的污水处理系统，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了获得领导的支持，他是随便答应并承诺的。
现在二期厂房已经停建，一期工厂要整改，就要化一点几个亿的资金去买设备。在厂里重新安装一套循环的污水处理系统，需要一年多时间。安装好运行起来，也要增加百分二十的生产成本，这样厂里的利润就会少很多。
改造污水处理系统的费用，再加上停产期间的损失，运行后增加的成本，他起码损失十多个亿的利润。这是割肉啊，所以他想来想去，觉得划不来，不合算。
他决定继续欺上瞒下，采用偷排废水的办法，强行恢复生产。再生产几年，赚了一些钱后，就把它关了算了。
所以他今天，必须拉大旗作虎皮，让大家相信后，再宣布保密纪律，和清除内鬼的措施。他想以前这样做，已经捱过了五六年，赚了十多个亿的利润。要是能继续瞒上几年，再赚它几个亿的利润，就把它关了算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更不可能化这么多的资金，对这样的老厂进行技术改造。
“我们这么大的厂，不恢复生产行吗？”吉传帮开始强调恢复生产的重要性，“不恢复生产，我们全厂这么多员工怎么办？他们的切身利益谁来管？我们订的购销合同又怎么履约？如果违约的话，我们哪里支付得起违约金？还有，要是停产的话，我们今年的利税指标怎么完成？市场上的纸浆原料，还有纸质半成品也会紧缺。”
他强调了一大堆不得不恢复生产的理由后，又用总结性的话强调它的重要性：“所以，我们东山造纸厂全面恢复生产，对我们全厂员工的利益，对政府的利税，对维护国家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对人民的福祉，都是有益的。我们要在思想上，充分认识它的重要意义。”
这样说了以后，他才声色俱厉地说：“为了保证生产和工作的顺利进行，维护我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确保我们每个员工的切身利益，我在这里要强调几件事情。”
施小军听得胆颤心惊。从吉传帮杀气腾腾的脸上，他知道吉传帮要向厂里员工举起屠刀了，就紧张得不敢透气。
“第一，我们必须严格保密纪律。厂里的任何事情和决定，任何人都不得对外专说，尤其是涉及到企业切身利益的事情，譬如，十分敏感的废水处理问题，谁也不允许对外透露任何信息。厂里的污水处理系统，我们肯定要改造，但在我们改造好以前，我们只能继续运用原来的排污系统。否则，我们就要停产。停产了，我们员工的工资哪里来？啊？”
会议室有些人醒悟后，就面面相觑。
施小军的心在发紧：他又要走到老路上去了，这是倒退，是欺上瞒下，继续不顾绿水青山和老百姓的生存环境，排放有毒的废水。
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这样说，谁能出来反对？
“我在这里，要严正地警告大家，谁敢对外透露这种秘密，不只是被开除，还要受到严厉的制裁和处罚。”
吉传帮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吓人的凶光，扫视着坐在会议桌边的人，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和反映。
施小军尽量镇静着自已，怕被吉传帮观察出来。这个情况一定要告诉田镇长，可被吉传帮知道，他会怎么处罚我呢？
吉传帮又惊心动魄地说：“第二，从明天起，厂部要在全厂范围内，开展一场清除异己分子的行动。要把隐藏在我们厂里的内鬼，吃里爬外的捣乱分子全部挖出来，清除出去，纯洁我们的管理队伍，确保我们的利益不受影响。这件事，由我直接负责，大家都可以向我反映，举报有嫌疑的人。用口头，微信，邮件等形式都可以。”
天哪，这不是在使用文革的手段，在搞内斗吗？施小军的心揪得紧紧的，这样一来，厂里马上就会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工作环境严重恶化，这也是一种污染啊！
废水是对自然环境的污染，而他这样做，就是对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环境的污染。他去了一趟省城，怎么反而变本加厉了呢？
不行，一定要向田镇长反映，尽快制止他的疯狂行为！
吉传帮边说观察着大家的反映：“第三，二期厂房工程停建，我们的合作方已经向我们提出违约索赔的要求，我们没有钱赔给他们，他们准备起诉我们。而我们呢？要起诉县政府。这件事，就由厂部办公室和厂里的律师和法律顾问负责。”
吉传帮又说了几件具体的事情后，让四位副厂长发言。水益生和魏林宏两位副厂长说了几句话，表了服从吉厂安排的态。其它人都摇头，表示没话可说，无条件服从厂里安排。
最后，吉传帮还装模作样地让大家说看法，谈体会，作表态，却谁也不敢说话。
施小军紧张得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怕被吉传帮点到名字，要求他就厂里的技术处理和保密要求说几句话，那就尴尬了。他不肯说违心的假话，说真话又不行，那不就完了？
会议开到六点钟才结束，吉传帮不像往常一样，客气地请大家吃饭。他心里很急，要安排处理郑玉霖和田晓东的事。
他对四位副厂长说：“你们留一下，其它的同志，可以回去了，马上去安排工作。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事情太多。到年底，我们再团聚庆功吧。”
其它人走后，吉传帮关了会议室的门，跟四位副厂长进行密谈：“我要告诉你们，排污这个老问题，还是很棘手。如果按照上面的要求进行整改，我们这个厂就没法生存。改造所需的资金太大，又要停产一年以上，改造后的运行成本要大幅度提高，我们怎么赚钱？赚不到钱，工厂怎么生存？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走老路，没有其它办法。”
四个副厂长的脸色都很严峻，但谁也不敢说话。
“可现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往渠道里排放，太显眼，所以我们要错开时间。”吉传帮看着负责生产的魏林宏说，“白天往南阳河里排，要把水下的那个暗管打开，晚上再往渠道里排。那台小设备也要开，白天用它往渠道里排，防止有人来查。”
“好的。”魏林宏点头应承，但脸色很难看。
吉传帮又对后勤，销售和行政三位副厂长进行了吩咐，才让他们回去。这样安排好，厂里中层以上干部对他的决定都表示支持，理解和服从，跃跃欲试地回去安排去了。
但吉传帮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甚至还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