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之主提着苏道清的头发,一路走,血一路流。
他目光冷漠,自火焰之墙走出,蔑视地看着那举着一杆杆明晃晃银枪的陵卫军。
嘴角噙着笑,狼山之主高高擎起苏道清的头颅,茫然深深印刻在那张死去的脸颊。
血流淌,狼山之主向前走出一步。
“城主死了!”
为首的陵卫军是范项丘,他愣愣道。
旁观的陵卫军也看见城主的脑袋。
那颗象征着权力和实力的头颅此刻被一个悍匪当成胜利品在炫耀。
他们没有愤怒,忽然间生出浓浓的绝望感,一种无力在心中升起。
连城主都死在黑虎大王手中,不,是狼山之主手中,他们如何能抵挡。
狼山之主径直向城外走去。
指着他的一柄柄银枪连连后退。
狼山之主进一步,银枪后退一寸。
只是走了十步,面前便出现一条直通城外的宽敞大道。
狼山之主心中暗爽,他虽统领狼山悍匪,可是在整个陵城中算不得什么,何时像今朝这么豪横过。
一时间狼山之主只觉意气风发,胸藏万千沟壑似的。
这般无碍的走出陵城,苏道清的血从城内流到城外。
站在城外,四面八方都是惊惧的眼神,狼山之主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猛的掷去苏道清的头颅,自旁边路人手中抢过一张弓箭。
只一箭,如电亦如火。
苏道清的头颅在半空中爆碎,箭势不减,齐根没入城墙只留下箭尾孔雀翎颤抖。
“自此以后,倘若再生第二个苏道清,下场如此一般,我黑虎大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狼山之主也!杀尽天下蚊蝇官!”
他哈哈大笑,提步纵身来到山坡,只是一个轻功便消失不见,唯有那意气风发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行了两座山,过了三条河,狼山之主忽而在一棵松树下见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棵松树上还残留半消融的雪,松枝却笔挺如钢铁。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便静静站在树下,似乎一直在此等待。
狼山之主惊慌,赶忙上前单膝跪地道:“小狼见过大人。”
许杰扔出一个包袱道:“这里面的银两和丹药足够你渡过一段艰难的日子,此事已了你便离开吧,再也不要回陵城了,若是让我在陵城及附近几个城池见到你,你就下去陪苏道清吧。”
塞的满满当当的灰色布囊落在狼山之主面前。
他低头道:“多谢大人,小狼告辞,希望大人前途似锦。”
狼山之主挎起布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路走,走了很远很远,不知跨了多少山渡了多少河,远远地离开陵城及其附近城池,并未重拾旧业而是洗心革面做起正当手艺去糊口。
天大的风波在时光中也会慢慢变得平凡而普通,最后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活人有条不紊的过着生活,述说着死人的事迹,直到了代理城主上任,甚至提起苏道清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带着白色毡帽穿着青衣的许杰蹲在范府前,一面啃着馒头,一面打量新建的范府。
“去,去,去,一边去,没见这是范府,小孩别触了眉头。”
有将士半是好心半是履行职责的赶走许杰。
自从那日范项丘敢于出头质问黑虎大王后,他一时间获得第一勇者的称呼,名望大了起来,士途也就升的快了。
代理城主刚上任,范项丘便隐约成为第一百兵长,若是实力再有突破即可提拔为统领之职。
而且范项丘也不知从那里选来叫做双心兄弟的两人。
两人的同心剑可谓同境难寻敌手,如此悍将却甘心坐范项丘门下。
自此更是加固范项丘地位。
可以说近日来,陵城风头比较大的便有范项丘之流。
许杰不甚在意。
嘿嘿笑了一声,一口将馒头塞进嘴里,在衣服擦了手,起身摆着手离去。
走在人群中,熙熙攘攘,和那日焚城的繁华并无两样。
毕竟那日死的仅有一些贪官和城主。
烧的也是贪官的府。
寻常商贾百姓并未遭殃,反而少了苛政活的更滋润一些。
“公子,需要甜枣糕点吗?”
还是那日的买枣娘子,模样十六七岁。
衣着朴素,素面朝天,挽着袖子笑道。
“来,二个,不,十个,对了,你这是什么?”许杰看着另一屉蒸笼,他好奇道。
买枣娘子的脸颊被热气蒸的红彤彤的,她一面揭开盖子,一面道:“这是用一些野草蒸的菜包子,寻常家少爷吃不惯。”
“什么野菜?”
“连翘菜。”
“给我来两个吧,和那十个甜枣糕点分开装。”
连翘菜是城外村民常常填肚的野菜,从小到大他吃过最多的野菜就是这种。
这菜也是娘亲采摘最多的。
“好咧,公子你拿好,共五十五个铜板。”买菜娘子手法娴熟的打包递给许杰。
许杰取出五十五个铜板递了过去,一面接过糕点和包子混入人群中。
他半途又买了些猪肉和甜品,路过一家兵器铺时驻足许久,最后还是买了一柄锤。
寻着范项丘所留的路线来到贫民窖。
人影稀疏起来,少了生的气息,多了枯朽和衰败的死亡,走几步便可见衣着褴褛的老汉倚靠掉泥的墙壁,望着升起的太阳怔怔发呆。
许杰的衣着很普通,可是来到这里竟然成了上等人似的。
他忙隐匿身影,并未让任何人看见的来到南乔街。
这里是贫民窖较为发达的地方,少了衣衫褴褛,多了如许杰这般青衣毡帽的路人。
他们的面色也与之之前多了几丝红润,眼中有着拼搏的朝气。
许杰看见一圈栅栏围住的平房,高大木门挂着“东家村”三个极为普通的字。
他看见熟悉的云奶奶,在村里一隅拿着锄头撅地,撅一下她便要休息几下,掇着肩喘气,脸上流出苍老的汗。
这个时候,那地已经撅出足以埋一人的深度,她便露出满足而欣慰的笑,放了锄头躺在里面。
感觉十分合意,她从里面爬出来,又坐在地上掇着肩,良久才起身走到一面平放的墓碑。
弯腰用袖子揩去墓碑的泥土,上面写着“云家之墓”,碑脚刻着是三个人名,正是他的丈夫、儿子、孙子。
云奶奶满足地坐在墓碑上,然后就静静坐着,一直看着天边,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许杰犹如一个看客看着一幕老旧的影片。
他从云奶奶身上没有感受到悲伤,反而是与曾经城外之时的那种绝望为之相反的新生的希望与活力。
云奶奶的愿望是这么简单,可是直到黑虎大王的出世才得以慰藉。
他没有打扰云奶奶,悄悄找到娘亲和弟弟的住处。
娘亲赵祥玲更加苍老了,身上还弥漫着灰败的气息,他麻木地坐在门口,最爱的绣刺也放置一旁。
弟弟许出穿着单薄的衣衫,露出古铜的肌肉,天生体魄强健的他并不怕这个寒冷的冬天。
他拿了藏青色大袄,端着一碗水。
“娘。”他将大袄披在娘亲身上,轻轻喂着娘亲喝水。
“出娃,你就好好陪在娘亲身边,那里也不要去,我们有范大人照顾,这辈子不惹事不贪心足以平平安安的过去,也许是娘亲错了。”
她看着许出,红了眼眶。
许杰默默看着娘亲和弟弟,一直到夜晚。
许杰已经死在古家村了,从此之后再无许杰。
其实从穿越以来后,有着金手指,许杰就知道,他注定和娘亲弟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夜晚。
赵祥玲勉力来到厨房为二儿子做晚饭,揭开锅盖里面静静放着两个包子和一个灰色囊袋。
她一怔,伸手捏了包子吃出熟悉的连翘菜,解开包袱发现里面放着足够一辈子无忧无虑的银两和调理身体的丹药,还有一面令牌。
她四处看着,见墙角倚靠一柄锤。
锤是出娃最喜欢的兵器。
赵祥玲推开窗向外看着,只见黑漆漆不见半点希望。
两行泪落下,她又破泣而笑,眼中重新生出生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