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之音一开始并没有名字。
因为那是被巫王抛弃的旋律。
宫廷乐师们将他一时兴起,信手拈来的旋律—一记录。
若说巫王完整创作的乐曲如同深渊传来的怒号,那么,那些断片确实是尚且属于尘世的旋律。
于是,这些断片被命名为尘世之音。
即便如此,巫王的力量依然太过可怖。
无数人前仆后继妄图一窥这尚且属于尘世的旋律,却往往只看到了一堵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墙。
每一段尘世之音都截然不同,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一首曲子。
曾经也有音乐家试图理顺这些旋律,但是当他真正面对这旋律之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自不量力。
那是强大的、愤怒的、恐怖的、悲壮的、鲜血的、尖叫的——却又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的旋律。
他在某一时刻对巫王突然充满仇恨,在下一秒却又发自内心地憧憬。
他在某一时刻感觉自己如同初生的孩童,但马上,他感到了岁月在自己身上的流逝,下一秒,他已经垂垂老矣。
当他用仅存的理性迫使自己保持自己的样貌时,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片无边的荒漠中前行,风沙太大,他根本无法睁开双眼。
他拼尽全力拨开风沙,然后,他看到了一堵直达天际的高墙,墙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没有死亡。
一堵纯粹的墙。
他在一刹那理解了,这是他不可能逾越的壁障。
恐惧在这一刻充斥了他的心灵。
他并不是一个强大的术士,即使在莱塔尼亚,高超的音律技巧与强大的源石技艺几乎画上了等号。
他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纯粹的音乐家。
他追求着音律的巅峰,同时也不忍看到这样年幼的孩子饱受尘世之音的折磨。
但在这件事上,他的敌人却不是巫王。
纵使巫王犯下了累累罪行,纵使他也唾弃巫王,他却不得不承认,音乐本身无关善恶。
他的对手是此时此刻的自己。
他不再尝试攀登那堵令人绝望的高墙。
他开始演奏。
他的脚下出现平台,平台托着他不断上升,穿破云端。
即使高墙依然看不到尽头,他却已然不再在乎。
即使他能感觉到汹涌的力量在自己的体内激荡,让他忍不住又咳出了几口血。
他的生命在飞速流逝,但同时,他写下的音符却仿佛在咆哮着:
拿去吧,都拿去吧!把他的一切都拿去吧!
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但音乐永远不会死去!
遗憾的是,他没能完成这篇乐章。
他理顺了思路与乐理,准备更进一步之时,激荡的力量撕碎了他的心脏。
音乐家的身躯砸在钢琴上,留下一个刺耳的尾声。
年幼的黑键怔怔的停下自己的演奏,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位失去生命的音乐家。
…………
夜陌雅翻看着这半篇乐章,听着黑键讲述自己的经历,也同样叹息一声。
【他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可惜……】
夜陌雅听着巫王的感慨,站起身来,看向两位少年:“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解决尘世之音吧。”
黑键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听到夜陌雅继续说道:
“嗯,你们准备一下乐器,我们用音乐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切吧。”
这些天黑键与白垩已经一起演奏了许久,配合与感情迅速升温到一个高度,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两人应了一声,便出门准备去了。
等到两人离开,夜陌雅偷偷向巫王说道:“救场,救场——”
【噗,我还以为你很会呢?用音乐的方式来解决一切——】
“切,以我对法术的研究,想破解这东西还不简单?
只是,他们都是热爱音乐的人,又被尘世之音困了一生,还是用一种最合适的方法来落幕比较好吧。”
夜陌雅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了,有你这个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
【我的后裔啊……唉,就当是我还的债吧。】
白垩与黑键迅速拿回了乐器,而巫王也借着夜陌雅之手开始了演奏。
尘世之音所代表的高墙在归来的巫王面前当然不值一提,两位少年在他的引导下很快沉浸在音乐中。
两段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巫王面前逐渐温顺,其中蕴含的疯狂意志也被抹消。
一曲过后,两位少年回过神来,敬佩的望着眼前的女孩。
“好了,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尘世之音已经被理顺,但并未消失。
就当是一个礼物吧,这段音律可以是你们攀登的目标之一。”
夜陌雅想了想,送上了一个祝福:
“黑键、白垩,在音乐之中我已经看到了你们的内心,我愿意为你们送上祝福。
生活充满坎坷,而我们却无处可逃。但是,诅咒命运不会让我们更好,希望你们能在新的未来中寻找幸福。”
夜陌雅注视着两人离去,巫王的意志在她身边停滞。
她眺望远方,感受着这个世界更深远的规则的流动。
许久,她才开口。
“黑键,白垩。两个好孩子,你看到那些贵族的算计,如果没有我们,他们或许会在一场绝望的演出中迎来悲剧。”
【一场悲剧……是啊,但最终还是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我们为之努力的意义之一就是如此,让可以避免的悲剧不再发生。”
夕阳恰到好处的洒下,金黄的阳光给这片大地刷上了一层光辉的亮漆,夜陌雅迎着辉光站起身来,沐浴在夕阳之中。
她轻快的笑了起来,眼眸微闪,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金色,几乎让人难以直视。
“今天阳光正好……哈哈,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