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看这附近这么多树,而且远处满山遍野的都是树林,怎么会缺柴火呢?”
听到夜陌雅的问话,老人不由得叹息起来。
“您有所不知啊,这远处树虽然多,但不是我们能采的,那可都是公爵大人的财产。那些树也不是什么适合我们用的,让我们砍了烧火也是浪费啦。”
夜陌雅一时有些无语凝噎,老人继续说道。
“当然啦,听说公爵领有一位女贵族开恩,为我们争取了一片树林:喏,您看,那面河西的那一小片林子分给我们和北边那个村子啦……
不过即使这样也很紧俏,树长得毕竟还是慢,要好几年才能成才。也就是我们两个村人少,才没有砍完哩。我们两个村里合计了一下,每人每天能分几斤柴火,倒是生火做饭,冷的不行了取取暖还是可以的。”
“…………那这大片的林子呢?这么大的地,总不能闲着吧?”
“唉,自然不能啊。南山上,听说老爷们种上了各种能结果子的树,每年还会雇人去摘果子。
东坡那边,据说是种了特别名贵的树木,可值钱啦,每隔几年都会去砍一批运走,听拉货的小伙子说,这些树拉到那些大城市做成家具什么的。
哦,还有一些地方种的也就是咱们这普通树,如果家里有余钱的话,就去买点柴火,也能让冬天好过一些。”
夜陌雅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她见过很多地方的贫穷村落,但是像这样,连柴火都烧不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那.....老人家,您家里种多少亩地?能打多少斤粮?最后赚多少钱啊?”
老人听到种地打粮,不由得微微挺起了胸膛。
“不瞒您说!我当年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种地好手,当年我一个人种了几十亩地!那时候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干到晌午,吃了饭,再干到太阳落山,一年最多打过五千多斤!要是加上我三个儿子……”
老人自豪的说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跑题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要说现在啊,毕竟人老了,干不动了,也就种几亩地,打够吃饭和缴税的粮食。”
老人似乎是猜到了夜陌雅想说什么,叹了口气。
“我那三个儿子啊,也都不在啦。大儿子被征兵走了,再也没回来,直到有一年,突然来了个军官,说是他战死在东国了,尸体也没有,最后给发了些钱就走了。
我家二儿子从小聪明能干,也不知道听了什么鬼话,非想去城市里,后来,得罪了老爷,被打死了。我……最后为他收了尸,草草埋了。
我家三儿子染了矿石病,来了几个了老爷,把他抓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最后,反倒是我那老婆子跟着我最久,直到三年前,她也走了。”
老人絮絮叨叨说着,似乎是难得的向别人倾诉这些伤心事,但夜陌雅却只在他眼中看到木然。
“我当初还年轻时候,日子过得也是让人羡慕,每天能吃饱饭,逢年过节的还能吃几口肉,菜里有油,饭里有味。家里有老婆孩子,要是丰收年,缴税以后,年终还能有余钱置办点新东西。您看,这个柜子,这个桌子,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当年我自己做的呢!
现在....唉,吃饭都舍不得多放点盐,有时候税都缴不齐,还要被老爷们拿走些家里的物件,实在没有东西拿了就打一顿……”
“什么!?他们怎么敢……帝国法律是禁止这样的。”
“那些老爷们就是法,我们这样的粗人,就是死了又有谁在意呢?”
老人摇了摇头,又自嘲般的笑了笑。
“其实,我现在打不下粮食,穷也沾光。起码收税的老爷们会少问我要一些劳务费。”
“劳务费……就是他们在贪污吧?”
“诶诶诶,可不敢这么说!”老人吓了一跳,连连挥手,“人家收税的老爷们不辞劳怨的来我们这里收税,要一点费用也是人家应得的,应得的。”
夜陌雅摇了摇头,“他们不该如此,帝国又不是不给他们发工资。他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几乎全帝国的收税官都这么干。再说了,人家心善,税收收五成,人家可怜我穷酸,只多收我一成。有的人家打粮多,富裕,要收多他们三成呢。
其实咱这里还好,起码收税有个定数,这可是人家公爵大人的恩德。听说有的地方,一年要收好几次税呢!咱这里纠察队来的也少,不然还得孝敬纠察队的老爷们,那日子就更难过啦。”
夜陌雅低了低眸,老人继续说道。
“唉,还是当年先皇在时候好啊。收税只收四成,虽然会加两成战争税,但纠察队老爷和收税官老爷都不问我们要钱,自己能实打实的留下四成呢!”
老人看不清夜陌雅的神情,慌忙摆了摆手,“诶呦,您可别误会,我没有说现在不好的意思。现在也好,也好,虽然不如以前生活好,但是……但是……”
见老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夜陌雅笑了起来,帮他解围。
“老人家,我明白。您是忠诚的,对现在也满意,安全也有保障,也不用担心战争打到自己家——对吧?”
见这个小姑娘给自己解围,老人一边感叹着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一边连连点头。
“对对对!哎呀,读过书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老人家,水也喝了,我们歇息了一阵,该走啦。”
“诶好,好,我送几位。”
老人急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把三人送到车门口。
“老人家,您回去吧,我们走啦——”
老人望着飞扬的沙尘,摇了摇头,回去了。
他今年76岁,曾妻儿老小,一家圆满。
………………
玛丽看着阴沉着脸的夜陌雅,轻轻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这一段路并不好走,车辆晃晃悠悠的,虽然说夜陌雅头上的角并不尖锐,但也顶的玛丽有些难受。
夜陌雅主动挣脱出她的怀抱,揉了揉玛丽的肚子。
“我没事。”夜陌雅静静的说,“唉……其实我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车辆驶入公爵府,温凉替代了严寒。早有准备的女仆为她送上了冒着热气又不烫嘴的姜水暖身,明亮的大堂替代了村子里那昏暗的房间。
夜陌雅停下脚步,这里有源石能源供应的热水、精美的食物、甘甜的饮品,即使是普通的市民,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不用担心取暖,也不用担心吃饭。
而在离这里不过二十公里的村子里,不仅水电都没有,还要承担巨额的赋税,接受贪官的剥削。
当寒冬来临,多少人会冻死?
那如果是那些感染者呢?送去乌萨斯的矿场,送去需要苦力的地方当奴隶,又会死多少?
玛丽小声的提醒打断她的思路。
“小姐,公爵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