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城进入备战状态时,奢崇明那里也吵翻了天。
他并不想打。
因为这不符合他之前计划。
造反是肯定要造反的,但造反必须有周密计划,之前他设计的假称赴辽东参战,然后到重庆并趁机夺取重庆的计划就很好,四川的地形就是得到重庆即控制大门,只要能阻挡住增援四川的官军,他就可以直捣成都。以目前四川防御的空虚程度,他直捣成都可以说毫无悬念,一旦拿下成都,剩下就是招兵买马拉拢各地土司一起割据一方了。
而且喊出清君侧口号,把蜀王当给傀儡摆在那里。
其他地方肯定有支持的。
建奴也会趁机再次进攻辽东,朝廷不可能把他排在辽东前面,辽东对朝廷来说才是第一位的。
这个计划很好。
可现在……
这局面搞得很尴尬呀!
现在动手他得出去强攻泸州,而且就算顺利攻下泸州,他也一样得先去强攻重庆,然后在他强攻重庆期间会遭到石柱军在外围的进攻,同样也会给四川官员足够时间集结军队。
这样前途就很难说了。
“阿大,还等什么,那杨狗都踩到咱们头上了,他来不到一个月杀了咱们多少人,摆明了这就是来对付咱们接着改土归流的。”
奢寅喊道。
“俄尼,您还怕什么?”
樊龙同样不满地问道。
“就是,咱们的人已经近万,无非隔着一道河而已,冲过去杀光这些狗东西,那杨信根本不是来抓人,他就是以抓人为名来对付咱们的,如今不过是手下还没到而已。说不定他的『荡』寇军已经入川,要是他的『荡』寇军也进永宁,咱们就连出山都很难,再不动手就真是坐以待毙了。”
他弟弟奢崇辉说道。
“对,杀了这些狗东西!”
另一员大将扶国桢喊道。
“杀了杨狗,给我叔父报仇!”
樊龙的儿子樊友邦拔刀吼叫着。
“给张彤和众兄弟报仇。”
剩下张国柱,奢史都,郑国湖一帮全都拔刀叫嚣着。
“都闭嘴!”
奢崇明烦躁地怒喝一声。
然后这间大堂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着他,奢崇明依然在那里犹豫不决。
“奢公,您这都能忍啊!”
黄澍的声音响起。
“人家把剑架到您的脖子上,当着您的面杀您的人,把您的颜面直接踩在脚下,您居然还能无动于衷?您这忍字也是令人惊叹啊,只是他上次杀樊虎,这次杀张彤,下一个是谁?差不多该轮到樊龙将军了吧?人家摆明了就是在一点点把您的心腹铲除,把您的手臂一条条砍断,您居然还任由他砍下去?砍完手臂,再砍可就是您的人头了。”
他摇着折扇说道。
其他那些将领面面相觑……
“俄尼,您再忍下去,恐怕就没有多少兄弟敢留在您身边了。”
樊龙很干脆的说。
黄澍这话很有效,杨信二十多天杀了奢家两个大将,无论樊虎还是张彤都是其核心手下,后者其实是原本刘綎手下的军官,后来跑到奢崇明手下的,在外姓手下中地位能排到前五以内的。
杨信这样杀明显是故意,很可能就是像黄澍所说,在逐渐剪除奢崇明的羽翼。
如果那样的话……
那下一个肯定还是这间大堂上的。
一帮将领人人自危立刻跟着附和,在他们的吵嚷中奢崇明继续挣扎,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来跪倒在奢崇明面前……
“老爷,那杨狗一个时辰前逃走。”
他说道。
“逃走?”
奢崇明愕然道。
“对,不知去向,就连张怀义等人都在找他。”
后者说道。
“这还等什么,这个狗贼肯定是害怕陷在城里才匆忙逃跑的,西城目前肯定军心大『乱』,咱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就行了,否则杨狗下次回来肯定就是带着他的军队了。”
奢寅说道。
奢崇明也清醒过来。
杨信不能说是逃跑,这个家伙肯定是去召集军队了,如果不能在他回来前解决西城控制永宁,那么他带着『荡』寇军回来,自己也就很难再控制西城了。同样若他带着『荡』寇军过来,自己再想造反也难了,这支军队肯定不会像目前对面那些一样好对付,更何况还不一定只有『荡』寇军。
必须抢先控制永宁。
“都回去准备,漆应,你立刻返回西城准备动手,剩下樊龙攻上桥,张国柱攻下桥,奢史都渡河进攻,崇辉,国桢出城从城外佯攻。”
奢崇明说道。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的死士,原本永宁卫逃亡军户漆应立刻起身返回西城,东西之间无非一条河,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有的是小路可以绕过两座桥然后潜入西边,而其他将领也都一片亢奋地涌出去,各自集合部下准备向西城进攻。
奢崇明却坐在那里看着黄澍……
“黄生员,你倒是很能蛊『惑』人心啊!”
他说道。
“奢公,您有别的选择吗?”
黄澍笑着说。
他现在的确可以笑了,无论怎样奢崇明终究还是动手了。
“那你就继续蛊『惑』吧,奢辰,带人送他去水西,如果他不能游说安邦彦起兵,游说你姑姑加入,那你就把他的皮剥了喂狗。”
奢崇明对他的另一个儿子说道。
后者答应一声,黄澍很坦然地一抱拳,然后跟着奢辰离开,而后面奢崇明长叹一声,很显然他也不能说信心十足。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确信,至少他自保是没问题的,只要彻底控制永宁城,那么他就不用担心这一点,剩下只是看安邦彦那边了。
而此时西城扬武坊。
“杨都督呢,杨都督到底哪儿去了?”
本地生员周鼎,愤怒地质问张怀义。
“对呀,杨都督呢!”
“杨信呢!”
一帮士绅商户围着张怀义愤怒地声讨着。
“都闹什么?都督在静休,准备带领各军迎敌,不要在此扰『乱』军心!”
任世藩喝道。
“静休?怕是临阵脱逃了吧?他挑动咱们和奢崇明冲突,肆意妄为惹出『乱』子,眼看大战在即却临阵脱逃将咱们卖了,那咱们何必打下去?咱们与奢家做了几百年邻居,也算得上相处融洽,咱们为何给杨信做这个替罪羊?照我说咱们还不如凑些银子去奢家赔礼道歉,左右都是邻居,犯不着因为一个外人而打起来,若诸位有意那周某愿意跑这一趟。”
周鼎说道。
“对,先去跟奢家谈谈,得罪他的是杨信又不是咱们,咱们跟奢家无冤无仇犯不着为此拼命!”
另一个商户同样喊道。
“诸位,如今大战在即,我等应当齐心协力才是。”
任世藩喊道。
“齐心协力?那你把杨信找出来与我们齐心协力啊?他自己都临阵脱逃了,咱们还打什么?兄弟们,都把刀枪收起来,咱们与奢家是邻居,远亲还不如近邻,何况咱们与那杨信无亲无故,何必为他卖命?你们以为那杨信是什么好东西?他是『奸』臣,在朝廷就惹得天怒人怨,这些年杀了无数忠臣义士,他祸害完江南广东辽东还不够,如今又来祸害咱永宁,咱们绝不能跟着他为虎作伥,伥……”
周生员伥不下去了。
他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对面从指挥使司衙门走出来的杨信。
四周同样一片寂静。
杨信径直走到了周鼎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我是天怒人怨的『奸』臣?”
杨都督说道。
好吧,他回来了。
无非就是往返二十公里,以他的速度哪还用俩小时,漆应只知道他失踪了,正常思维都认为他是临阵脱逃了,哪还会想他紧接着又回来,不过他倒没想到正是他的离开,让奢崇明下定了决心。
“都,都督,生员是说,生员是说都督乃公忠体国的大忠臣,这阖城军民就仰仗都督了。”
周鼎笑得跟哭一样。
“可我明明听到你说我是天怒人怨的『奸』臣。”
杨信说道。
周鼎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都督饶命啊,生员一时鬼『迷』心窍胡说八道,都督饶命啊!”
他哭嚎着。
四周那些士绅商户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
“既然你说我是一个天怒人怨的『奸』臣,那我也就只能像『奸』臣一样了。”
杨信说道。
说完他一脚将周生员踹翻,然后掐着他脖子拎起来,毫不犹豫地向前抛出去,倒霉的周生员尖叫着划出一道弧线,一下子飞过桥头街垒,飞出三丈多远,就那么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好吧,他掉到永和桥下去了。
“准备战斗,再有扰『乱』军心者斩!”
杨都督喝道。
“快,准备战斗!”
任世藩立刻清醒,朝着他那些手下喝道。
话说杨都督这一下,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把一个一百斤出头的大活人直接单手扔出三丈多远,这力气完全就是非人类啊,刘大刀威震东南,那也仅仅是能舞动百斤大刀,这杨都督的力气可比刘大刀强多了。
那些士绅商户一片混『乱』后撤,而任家土兵端着弩进入桥头街垒,而对岸无数火光汇成的洪流,正在向着这边汹涌而来。
喊杀声如山洪爆发。
奢崇明的军队终于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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