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肃静”
杨信一拍惊堂木喝道。
此时他正端坐在鼓楼的城楼下,只不过为了方便别人从下面看他,在脚下又额外搭了个一米高的木台,他身穿飞鱼服头戴笠盔脸上扣着黄金面具,高踞桌案后透着诡异的杀气。
伴随他的吼声,下面的人山人海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用畏惧的目光仰望他。
这个仅仅一天就搅得南京鸡飞狗跳的家伙,已经给这座城市的百姓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样那些原本开始沉寂的关于他的传说,也重新在这座城市恍如水底搅动的泥沙般翻涌起来。
于是人们终于记起,他们眼前的这个家伙并不仅仅是一个锦衣卫。
他还是一个官方斩首数字超过五百,民间传闻都已经达数千的杀神,一个人杀得建奴至今还不敢出山的大明头号猛将。一个传说中使一把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战场上刀枪不入,穿百斤重甲跑的比马还快,甚至很有可能会法术,当然也有可能是妖术的非人类。
这是真正杀人如麻的啊。
这是在建奴中都能止儿夜啼的啊
“带人犯”
他威严地喝道。
因为面具的阻隔,他的声音颇有些混音效果。
而且声音越大越明显,毕竟声波首先撞击七毫米厚的锻钢,肯定会反『射』然后和他后面的混合。
总之他的声音还是很有威慑力。
后面台阶上早就等待的『荡』寇军士兵,立刻将叶茂才和林公子拖过来,今天是他们的公审大会,既然要挑衅当然要以最凶残方式,没有什么能把一个东林书院的元老当众审判更凶残的了。下面可是被吸引过来的数万观众,而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这座城市居住着至少两百万人口,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同样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真正无与伦比。
毕竟这一座城市的人口堪比半个英格兰。
而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一场公审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倒霉的叶茂才和林公子就这样在无数目光中被押到审判席,这里面叶老头倒没有受刑,毕竟他都一把年纪了,很容易猝死,也就是被杨信揍了几下,但林公子就完全遍体鳞伤了,不过也并不全是受刑的,他细算也就是昨天早晨才刚刚被逮捕,至于他身上的伤绝大多数都是被何敬等人打的。
“人犯叶茂才,林文远,主谋刺杀钦差衍圣公,杀害十四名锦衣卫,另外勾结倭寇主谋袭击清流关,杀害五十六名官军,二十二名『荡』寇军士兵,你二人可认罪”
杨信威严地喝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叶茂才冷笑道。
“老朽不过一乡宦,年逾六十,多年来惟教书育人,老朽是何样之人江南尽人皆知,杨佥事欲杀则杀,老朽此生惟欠一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紧接着说道。
“闲适先生无罪”
“尔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下面喊声立刻响起。
“把那个叫的最响的带过来”
杨信指了指下面一个义愤填膺的青虫说道。
紧接着下面维持秩序的『荡』寇军士兵就把这个人带上来,这个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年轻士子,傲然地站在叶茂才身旁看着杨信。
“你叫什么”
杨信问道。
“常州府宜兴县举子卢象升”
那士子说道。
“呃”
杨信面具下的面容抽搐了一下。
“本官断案一切以法律为准绳,有罪无罪都要看证据,他二人是否有罪此刻你我都无权断言,不过既然你以其为先生,以弟子居之,那本官就法外开恩,准许你为其辩护。本官在此公审,正是为接受百姓监督,以免有人事后说本官栽赃陷害,但既然是审讯,也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审讯,你可以回头问问下面那些同样认为叶茂才无罪者,是否同意由你代替他们辩护。
若他们都同意,那么从此刻开始你就是他的辩护人。
其他人必须闭嘴,再有扰『乱』审讯者,一概以行为不端杖责二十。”
他随即说道。
卢象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很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个恶名昭彰的『奸』臣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他还是做了一揖然后回头询问,下面那些青虫估计都认识他,他们这些听口音应该是常州一带的,估计是东林书院的,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如果昨天有人通过驿马接力天黑前就能把消息送到常州,然后一些会骑马的学生连夜赶路这时候也足以到达。
无非就是两百里路。
这些青虫很快做出决定,同意由卢象升为叶茂才辩护。
这时候其实没有类似律师的辩护制度,只不过有代理写诉状并通过幕后活动代理诉讼的讼师,但不能真正参加审讯,而且地位低名声臭,属于那种科举没有希望,官府熟人多,通晓法律漏洞的不得志文人。
准确说是讼棍。
杨信允许卢象升为叶茂才辩护,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那么我先问你,若是他真证据确凿你如何对待”
杨信问道。
“闲适先生绝不会做这种事。”
卢象升很肯定地说。
“但若是他真做了呢”
杨信问道。
“当然是依律处置”
卢象升说道。
“记住你说过的这句话。”
杨信满意地说道。
“带何敬等人”
他紧接着说道。
随即何守备和那些军官被带上来。
“说,那日清流关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信说道。
“回杨佥事,小的是何茂才做太常寺卿时候提拔的,那日他和林文远突然到清流关上,要小的在您到达清流关时候,以出迎为名挡在关前,然后用关门上的大炮把您轰死。小的不敢,他们就说您是『奸』臣,我们是为国锄『奸』,而且还给了我们二十万两会票,小的几个一时糊涂也就被收买了,之后您的车队到关前,小的也就按照他们的吩咐做了。
只是没想到您不在车上。
结果我们的大炮把后面的衍圣公给误伤了。
未免此事泄『露』,他们就『逼』着小的把受伤的锦衣卫全杀了,而且林文远还亲手杀了一个,之后他们又拿刀威胁衍圣公,要衍圣公说是遭遇土匪,还说就算衍圣公到了南京,敢不照他们的话说,他们也有办法让衍圣公死于非命。
再之后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您突然出现在安庆,林文远又跑到关上要我保密。
他还带了很多酒和银子,小的怕死又贪财,结果就那么收了银子,然后跟他在关上喝酒,他和手下家奴不断灌我和手下兄弟,我们也没多想,就那么被他给灌醉了。谁成想这个狗东西把我们灌醉后,把所有大炮和火『药』都倒了水,又把我们的刀枪全拿走扔到外面林子里,然后招来倭寇要杀我们灭口,可怜我们被惊醒后只能赤手空拳去跟倭寇打。
眼看就被他们杀光了。
幸好杨佥事带着『荡』寇军去抓我们,这才救下我们的狗命。
杨佥事,小的罪有应得,您砍小的脑袋小的绝无怨言,可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谋啊,小的不能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逍遥法外,否则小的对不起那五十多个被害死的兄弟。”
何敬哭喊着。
那几个军官同样愤怒地朝叶茂才二人吐口水。
“你们撒谎”
卢象升激动地吼道。
“卢举人,你先别下断言,我说过,本官审案最讲证据,本官也不会仅仅因为他们的证词而定罪。”
杨信笑着说道。
“根据他们的证词,此案还牵扯倭寇和衍圣公,倭寇我想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他们供述的是确实是林文远的家奴给他们带路,至于是谁雇佣他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只是执行首领的命令。林文远的家奴给他们带路,并且安排船只运输到滁州,在滁州城外趁夜下船突袭清流关,正好本官带着『荡』寇军去抓捕何敬等人。
发现倭寇之后本官立刻加速追击。
不过因为倭寇在前我们在后,没能抢在他们前面进山,只是本官到达山口的时候正好撞上林文远从路边农舍走出,而当地人也证实,他们是半夜从清流关下山的,下山后就躲在那里等着,期间林文远还派出家奴不知道去干什么,而运输这些倭寇的船夫也可以作证,林文远的家奴在码头等着的。
这些家奴同样已经招供。
如果你认为需要,这些人都可以叫来作证。
如果你认为不需要,那么我们就绕过这个明显浪费时间的环节,直接请出最关键的那个证人,毕竟你们会认为这些小人物会被收买,被屈打成招,而这个证人不可能被收买,我也不敢对他动刑,他的证词可以对这桩案子做一个真正的了断。”
杨信说道。
“不需要。”
卢象升说道。
“我也认为不需要,其实他们的供词都在这里,你要是想看可以拿去看。”
杨信拿出一摞供词说道。
“不用。”
卢象升说道。
他这时候表情已经很复杂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请出最关键的证人,请衍圣公”
杨信放下供词然后带着别人看不到的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