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着脑袋在自己那张大床上滚来滚去的少年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惨叫。
超级羞耻啊啊啊啊!!!
在心底深处如此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伽尔兰满脑子都是不久前自己那羞耻得让他快要爆炸的画面。
这一刻, 他无比想要从自己的脑子里摒弃掉那让他觉得羞耻到死的一幕, 但是偏偏他越是想要忘记、那一幕就是越是不断在他脑中回放,挥之不去。
伽尔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
【我既是贤明者, 那么我所行之事,就是贤明之举!】
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中二度爆表——
…………
不不不。
回想什么?
有什么好回想的?
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啊!
伽尔兰把自己整个人卷着窝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
他就这么团着趴在床上拱起身体, 将脑袋一下一下往床上拍。
忘记!
把那件事从忘得一干二净!
不要再想起来!
…………
将自己整个人窝在床上的伽尔兰折腾了好一会儿,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才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他跪坐在床上,脑袋以下裹着被子。
他睁着眼,有些怔神地看着前方, 光洁的额头上被他撞得有些发红, 在他打滚时弄得有些凌『乱』的金发披散在被子上。
当塔普提进来的时候, 看到就是小王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圆滚滚的一团坐在床上愣神的小模样, 那额头上明显撞出来的红印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笑,还在发呆的伽尔兰就朝她看过来。
“你在笑我。”
想也不想就认定塔普提肯定是笑自己不久前那个中二羞耻宣言,伽尔兰不满地说。
他抿着嘴, 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果然被笑了。
被笑了。
被塔普提笑了。
这件事以后肯定要成为自己的黑历史一辈子被人笑了。
又是觉得羞耻又是觉得委屈的伽尔兰很不满。
其实, 他不是不知道。
对于大司长说的那些话,他完全可以用更加正式的方式去应对。
比如, 他可以正义凛然地说, 自己不会因为所谓的虚名动摇, 他不会被名声束缚住, 只会顺着本心行事。
还比如,他可以义正言辞地说,如果为了维持贤明之名,就要违背本心,就要因为避嫌的理由无视亲近之人的冤屈的话,那么他宁可不要这个名声。
无论哪一种应对方式和回答方式,都要比现在这种正常得多。
但是,关键在于,对方是大司长。
那是一位沉浮宦海多年的权贵大臣。
各种似是而非、设下陷阱的语言就是这个人最强大的武器。
若是以正常的方式与其进行言语方面的交锋,伽尔兰知道,那就跟鸡蛋碰石头一样,自己只会一败涂地。
他不可能说得过大司长。
想要在对话中堵住大司长,他就必须剑走偏锋。
所以,他才在那个时候,说出了那种中二度爆表的话来。
……
好吧,虽然很丢脸,但是效果的确比想象中还要给力。
那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大司长更是错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些习惯了说半截留半截、话中有话的权贵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话,直白得让他们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一时间都有点懵。
大司长说,大家都认为你是贤明者,大家都说你处事公正贤明啊。
于是伽尔兰王子甚至都不推脱一下、稍微谦逊一下,就毫不客气地承认自己就是贤明者了。
他甚至还说,我做的事,就是贤明的行为。
那也就是说,反对他的人,都是和贤明者作对的,都是坏人是吧?
你这样还让大家怎么反对?
难怪伽尔兰王子会受到卡莫斯王宠爱了。
有人在心底如此感慨道。
这种自恋的程度简直就和卡莫斯王如出一辙啊。
而偏生那话还是大司长自己说出来的,他又不可能出尔反尔,说自己说的话不算数。
他更不可能蠢到去说,王子你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未免太不要脸啊,这样不对啊。
所以,最后他也只能憋屈地认栽了。
这一次的议事上,给赫伊莫斯王子定罪的事情无疾而终,暂时拖延了下去。
但是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这位已经习惯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大司长心底绝对是极为不爽的。
因此,在散会之后,他和右司相走在了一起。
在亚伦兰狄斯王之下,共有三大阵营。
文官,武将,以及祭司。
而在文官之中,由左、右司相为首,再往下便是大司长等众多官职。
现在的左、右司相年纪都已经很大了,尤其是左司相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一年多来都在家养病,形同虚设。有传言说,这两年里卡莫斯王就会让其离职回家了。
而右司相虽然还在位,但是也非常老迈了。
或许因为年纪大了,他近来越发低调,大多数时候都在和稀泥,很少有什么强硬的立场。
如果说大司长以前还有些忌惮右司相,现在,看着这人垂垂老朽在议事庭中的时候大多都是在眯眼打瞌睡的模样,他也渐渐对其有些轻视了起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司相也是文官之首,大司长表面上还是对其保持着必要的尊敬的。
他跟在右司相身边,慢其一步。
两人一边慢步,一边闲谈,谈了好一会儿之后,大司长才慢慢将话题转到了伽尔兰身上。
“司相大人,今天在议事中,伽尔兰王子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啊。”
“哈哈哈,年轻气盛嘛,可以理解的。”
老迈的右司相仍旧是一副眯着眼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懒散模样,哼哼地说。
大司长不赞同地摇头。
“年轻人也要学会谦逊才是。”
“王子还年轻啊,年轻人都心气高,我们这些老人也该理解一下嘛。”
右司相打着哈哈就是不接大司长的话。
大司长心里有气,顿了一下,还是再接再厉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让王子养成骄傲自大的『性』子啊,那未免就……”他一脸颇为忧心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王说一说,注意对伽尔兰王子的教导?”
“大司长,你这就不对了。王子一个年轻人,弄得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老成持重有什么好?”
右司相眯着一双小眼睛瞅着大司长,笑眯眯地说,
“傲气点好、傲气点好啊,年轻人啊,就该朝气蓬勃,就该肆意一些。而且,作为我们亚伦兰狄斯的王子,就更要傲气一些,这样才好啊。”
他这么说完,就站住了。
大司长也跟着停下脚步。
右司相对其笑了一下,说:“你看,人老了,走这么点路就累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也不等大司长说话,径直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显然,他是不愿意再与大司长在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
大司长目送那个老迈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神有些冷,但是面『色』却丝毫不显。
现在是他谋划着登上左司相位置的关键时期,而在这个过程中,右司相的意见很是重要。
如果右司相一反和稀泥的常态,在这件事上坚决反对的话,他很难上位。
所以,在那之前,这个老家伙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但是,等他成功成为左司相之后……哼,他可就不需要再继续迁就这个老家伙了。
他再忍过这一段时间就好。
大司长心里暗暗地想着。
还有那位伽尔兰王子,实在是年轻不懂事,他得想办法让其听话一点才行。
………………
“伽尔兰王子!我听说了!”
小胖子兴冲冲地跑过来,两只眼睛冒着星星看着伽尔兰。
小道消息早就开始在王宫里流传了起来。
被称为八卦收集者的塔尔自然不会落后,很快就听到了这个所谓‘伽尔兰王子在议事庭里大发神威,让众多大臣贵族以及将领们都哑口无言’的事情。
“王子王子,当时的情景是怎样啊?我去不成,看不到那个场面真的是好可惜,我好想亲眼看到啊——”
“够了,塔尔,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伽尔兰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够了。
不要再提醒他了。
他根本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好吗。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他不太懂王子为什么不愿意提及自己大发神威的事情,这要是换成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早就对别人大吹特吹了。
但是就算不懂,可对于王子的话,塔尔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
所以,他哦了一声之后,就乖乖地换了话题。
他左看右看,确定附近没有人能偷听到他和王子的对话之后,他就凑近伽尔兰身边。
“王子啊……”
大概是做贼心虚,就算周围没人,他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我不是说过了吗?赫伊莫斯王子以后会给您带来很*屏蔽的关键字*烦的……您这次其实不用管他,这样一来,未来,您就能很顺利地登上王座……”
“你是不是傻。”
伽尔兰没好气地打断了塔尔的话。
他说:“你觉得赫伊莫斯会是老老实实地认命、任人冤枉的那种人吗?”
塔尔噎了一下。
“……不是。”
“如果没人帮他,让他真的被冤枉了,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你有没有想过,以赫伊莫斯的『性』格,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
小胖子哆嗦了一下。
“不、不敢想。”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哪怕只是脑补,他也完全不敢去想赫伊莫斯王子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脑子这么一转,塔尔顿时就恍然大悟。
他抬头,满眼星星地看着伽尔兰。
“王子您真是太英明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立刻毫不客气地大拍马屁。
“您说得太对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帮赫伊莫斯王子洗脱罪名!”
“好了,就是这样。现在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好的,殿下,您好好休息~~”
笑嘻嘻地说完,小胖子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为了避免和塔尔纠缠下去,用刚刚临时想出来的一个借口将塔尔糊弄过去打发走的伽尔兰松了口气。
不过,再仔细想想,他这个憋出来应付塔尔的理由似乎也挺有道理的。
赫伊莫斯绝对不是那种会乖乖就范的人,自己这一次要是没有站出来帮他的话……说不定以后赫伊莫斯会弄出更大的麻烦。
伽尔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换了宽松的睡服爬上床。
躺在床上,突然一阵微风吹来,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侧的一扇窗户敞开着,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那群星闪耀的天空。
细碎的流水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传了过来,那座星辰女神伊斯达尔的石像静静地矗立在夜空之下。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那浅浅的星光落在面容温和的女神石像上,让其像是在发光一般。
石像下方,喷泉在夜空中撒落无数细碎的水珠。
伽尔兰在那微小的溅水声中缓缓地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
熟悉的议事庭……
依然是熟悉的那些人……
少年安静地坐在黑曜石座椅上,微微垂着眼,抿着唇。
在众人的说话声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闭着嘴保持了沉默。
……唯一登上王座的机会……
就在少年的沉默中,一位青发的黑夜之神的祭司突然走了出来。
…………
青发的祭司微微俯身,向他的主人说着什么。
黑暗的地牢之中,黑发的青年屈膝坐在地面。
他静静地坐着,神『色』平静。
只是那双金红『色』的眼眸中的光随着青发祭司不断说着的话一点点地沉淀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噬了一般。
他沉默着,薄唇抿起刀锋般的痕迹。
……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没有。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后,那漆黑的世界才又慢慢地亮了起来……
…………
光线微弱的房间,只有高高的屋顶那一扇天窗敞开着。
细碎的银白『色』月光撒落在雪白的床铺上。
月光之下,一只纤细的手臂在床上伸出。
它绷得很紧。
那手指在发抖,几乎是痉挛着一般将床单攥得死紧。
月光落在那绷紧的手腕上,让手腕上的一圈金链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那纯金之『色』衬着白皙的肌肤,越发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只绷直的手臂上,肌肤上蒙着一层薄汗,微微发红,泛着一点水的光泽,映着月光,白皙的肌肤仿佛半透明一般,又因为手臂过度地紧绷给人一种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极其脆弱而又说不出的美感。
而后,这只白『色』的手臂被覆盖住。
那紧跟着伸出的,明显比其粗壮的褐『色』手臂将其整个儿覆盖住。
仿佛不容其逃离一般,褐『色』的大手顺着白皙的手臂缓缓下滑,而后,整个儿扣紧了那白『色』的手腕。
褐『色』的手指和金『色』的链子交缠,扣紧了手中的白『色』手腕。
被汗水濡湿的金『色』发丝被人拨开,向一侧散落在雪白的床铺上。
那微微泛着一点粉『色』的纤细后颈『露』了出来。
粉『色』的后颈肌肤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水,隐约可见一滴汗水顺着颈侧滑落。
一点花瓣似的殷红痕迹在后颈肌肤上异常显眼。
突兀的,一声极其轻微地、像是在竭尽所能压抑着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响起。
那白『色』的手指在这一刻用力地、死死地攥紧了床单,扣紧的指尖仿佛昭示着其在承受着某种说不出的痛苦。
金『色』的细链从手腕上垂落下来,沿着床边,垂落到了地上。
它在地面也延伸了很久,最后竟是整个儿没入了石砌的墙壁内部,和墙壁严密缝合在了一起,融为一体。
……
“解开它……”
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喊而变得极为沙哑,像是嗓子都哑了一般,勉强才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倦到了极点,还渗出一点残余的泣音。
“解开……我不逃……”
长时间的寂静。
许久之后,坐在床边一直动作轻柔地抚着床上人的金发的男人才有了动静。
他俯下身,握住了那只此刻已是柔软无力的手。
金『色』的链子从白『色』的手腕上垂落下来。
“我曾经将信任交到了你的手中。”
低沉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
“是你自己丢掉了它。”
男人低头。
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神『色』。
他吻了吻那只被金链缠绕的手。
那动作是极为轻柔的,仿佛带着无限的怜爱。
可是他的话却是与之相反的冰冷。
“所以,没有第二次了。”
他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伽尔兰。”
…………
……………………
黑夜之中,在床上沉睡的少年猛地睁开眼,惊醒过来。
当他坐起身来大喘气的时候,一缕光落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转头,发现那是从窗外的星辰女神伊斯达尔石像眉心那颗硕大的月光石折『射』进来的月光。
梦?
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就像是小时候他梦到的赫伊莫斯周身的火海,还有不久之前那位塔斯达将军之子奥帕达的死亡一样……
可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这个梦境并不是前几世的记忆,反而,更像是……会在这一世……可能发生的未来。
伽尔兰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外庭里女神的石像。
星辰女神伊斯达尔。
命运的女神。
当她手中命运的丝线拨动的时候,未来也会随之改变。
…………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站出来,保持沉默的话……
如果那时,他因为私心,最终选择背弃赫伊莫斯的话……
他的这个梦……其实是一种对未来的预知吗?
……………………
但是……
伽尔兰攥紧拳头。
预知得太晚了!
事情都过去了我都做出抉择完了,才让我做这个梦有什么用?!
而且……
月光之下,金发的少年涨红了一张脸,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这一刻,他觉得他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就算是预知梦——
有必要将那方面的细节都梦得那么清晰,甚至感官都那么清楚吗——
……
赫伊莫斯你这个混蛋!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