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似有所觉,扭头看去。
她就见阑珊的阴影里,一个高挑活泼的青年,蹦蹦跳跳要去洞房捣乱的欢快的背影。
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没有喊住齐安。
只是心里生出的淡淡的惆怅与歉然,却叫她莫名的不自在。
“对不住。”齐凉远远地看着齐安的背影消失在拱门之后,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坏的事情,伤害了一个人,可是他怀里禁锢着自己心上的姑娘,却又觉得,哪怕是千夫所指,哪怕叫齐安唾骂,哪怕日后,自己在齐安面前再也不能支起脊背说话,用他的一生来偿还,他也只能如如今这般,与齐安静静地说一句“对不住”。他是真的抱歉,可是也真的想过……
就算时间能够重新来过,他也不能把明珠让给别人。
“哼。”明珠不知齐凉这句对不住从何而来,可是隐隐的,她却觉得自己能够听明白,顿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收回目光,眼中又有些释然。
从最近的时候开始,她并不没有与齐安如同幼时在洛城那般亲昵。就算那青年往来南阳侯府的时候对她依旧讨好,可是明珠却已经默默地拉开了自己的距离。
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女孩子,能够看得出齐安面对自己时,那目光之中流露出的不能忽视的感情。她不给给予他更多的情感,因此,哪怕如今伤害他,却也不想叫他在自己的身上,磋磨自己的时光。
凡人的时光……那样短暂,她想要他有属于自己的快乐。
只是这样疏远了从前自己的仆人,还是叫明珠有些失落的。
当然,湘怡县主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呢!
“天色晚了,你该去休息了。”今日顾怀峰成亲,可把凌阳郡王羡慕坏了。
这年头儿能娶上媳妇儿的都是人生赢家,说出去多羡慕人呢?凌阳郡王王府里空落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王妃一起幸福一下。齐凉见明珠脸上有些异色,知道她虽待齐安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兄妹之情……主仆之情还是很不少的。他也不在这个时候吃醋,作为一个能立在湘怡县主身边的男人,自然是要心胸宽阔的。
他摸了摸明珠随意挽在身前的青丝,低声说道,“阿安处,我会开解他。”
这是他亏欠齐安的。
“你?”明珠疑惑地侧目,看着月色下容光更盛的华美青年。
“我知道他难过什么,会叫他重新振作,你不要担心他。”齐凉一双黑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明珠。
“本县主才没有担心他!”明珠拒绝承认自己的心里为愚蠢的凡人动容了,扭头愤愤地说道。
“别叫他喝太多酒,不然伤身不能服侍本县主了!”湘怡县主抖着小耳朵哼哼唧唧地说道。
她似乎很不擅长关心别人,薄薄的白皙小耳朵已经通红成了一片,只是齐凉敏锐地知道,若谁敢揭破,那肯定是要跟湘怡县主成了仇敌的。
这小姑娘浑身紧绷,目光一瞥一瞥,似乎在紧张地看着他。
“自然叫他日后做个用心的仆人。”齐凉看着随时随地可能炸毛的小姑娘,心里却觉得有什么暖暖地化开,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叫他感到快乐或是愉悦的感觉在心中流淌。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可是打从遇到明珠,似乎就频繁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这小姑娘的耳朵,揉了揉,捏了捏,掐了掐,似乎柔软又滚烫,叫他的心里都熨帖起来。
“好大的胆子!”仆人竟敢以下犯上,湘怡县主顿时恼怒了。
“你要失去你的主人了!”她觉得这仆人越发恃宠而骄,且见自己身边孤单,就敢得寸进尺。
“嗯。”
“什么?!”湘怡县主小爪子捏着自己装着毒/药的小荷包,双目圆瞪!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就在面前红衣翩翩的小姑娘就要给自己一毒/药时,俊美的青年的面前,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轻声说道,“胆子不大,也不会往宫中,抢了陛下的湛卢。”
“……什么?”
“湛卢”齐凉见明珠抖着小耳朵不动了,似乎听得很专注,声音阴沉地说道。
“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的湛卢宝剑?”明珠觉得暂时还是先留下这个仆人了。
见齐凉默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想要将这把传说中的名剑进贡给自己,她顿时捏着小爪子咳嗽了一声,双目亮晶晶地撇嘴道,“传说这是仁德之剑,天识明君,忠诚,锐利非常,很不得了。当然,既然是你想要进贡给本县主,本县主就当然不让了。”
湘怡县主很洒脱地忽略去想,皇帝被抢走心爱的宝剑时,那该是何等沉痛。
怨不得这仆人最近经常入宫,原来是去抢剑。
做的好!
“陛下乃明君,然我与你皆是忠臣,宝剑自然也很合适在我们的身边。”凌阳郡王厚颜无耻地说道。
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理直气壮,自然也选择性地忘记,当自己这等无耻之言出口,皇帝顿时晕厥的场面。
似乎被气得不轻呢。
不过跟郡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齐凉眼下,只是在紧张自己方才偷偷转移的话题。
他说的是,“我们”身边,这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可是看明珠的模样,似乎很漫不经心。
也是……明珠早就对郡王殿下一见钟情,哪里会反驳呢?只怕面前不在意,心里在羞涩呢。
齐凉觉得自己想多了。
“说什么呢?”顾远很凄凉地立在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身边,已经晒了半天的月亮,却一点儿变身的意思都没有,终于承认自己也就是一个愚蠢的凡人了。
他提着还沾着英王鲜血的棍子,巴巴儿地凑到了闺女的面前,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闺女,叫明珠嫌弃地推开了大脸,便幽幽地叹气道,“珠珠失落了么?珠珠放心,虽然你大哥日后忽略你,可是珠珠还有爹呢!爹爹一直疼爱你呀!”
他五大三粗,还试图在英俊的脸上,露出慈爱柔软的笑容。
湘怡县主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
“不必劳烦侯爷。”齐凉微微有些居心叵测的话出来,霍然想到这南阳侯乃是自己争取过来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道,“姑母忙碌婚事也很辛苦,况还有……”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阿瑜的亲事都需要侯爷筹谋,珠珠处,有本王在,侯爷放心就是。”他想到皮笑肉不笑十分顽固的顾怀瑜,心里哼了一声越发不怀好意地说道,“府上,也不能只在意小姐。”
旁人家都重男轻女,只南阳侯府,都要把闺女捧上天了。
真让人苦恼。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阿瑜去罢。”南阳侯觉得儿子都该是放养,不需要侯爷操心的。
没见南阳侯长子就放养得很成功,这不……自己就给自己寻了一个媳妇儿么?
闺女就不同,遇人不淑什么的,多叫人糟心呐。
不过顾远很承齐凉关切明珠的情,哈哈地拍着齐凉的绣着金线暗纹的衣裳笑道,“有阿凉在,我也确实很安心。”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把英王飞溅在自己手上的血擦在了齐凉的肩头,自顾自地抖着耳朵听了听后院儿,那群年少气盛的勋贵子弟闹洞房的欢笑声。
“您也可以去。”齐凉觉得顾远很碍眼,见他很喜欢凑热闹,便低声说道。
“还是不要了。”做公公的去闹儿子跟儿媳妇儿的洞房,这还不得遗臭万年啊。南阳侯虽然蠢,却也没傻缺到这个份儿上。
他也顾不得儿子了,果然抬头见天色将晚,急忙哄着明珠去休息。
这一夜自然是十分热闹,明珠是个小姑娘,按规矩就不好在兄长大喜之日闹腾,因此便叫齐凉回了自己王府,自己回去睡了。
这睡得十分安稳,到了第二日,当明珠面无表情地坐在被子里,目光依旧有些茫然的时候,就听见外头大丫头的请安声,还未醒神儿,就见门口帘子一挑,一个高挑美貌的女子一身大红修长的衣裙,手中扣着一把袖刀缓缓进门。她面容娇艳夺目,目光潋滟如同春水,还生出几分与从前不同的妩媚。
“你怎么在?”昨日新婚,今日赵美人大清早就来了自己的面前,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想见你,你昨日有没有累着?”赵美人见明珠小小一团抱着被子看着自己,面上露出淡淡的笑纹。
“还好。”明珠的身子经宫中好药调养,已然康健了许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新婚第二天,长嫂不自己歇着与兄长你侬我侬,却跑来小姑子的屋里,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合适?
不适合大了好么?!
至少,经过昨夜的缠绵与欢喜,赤/裸着健壮的胸膛沉着脸靠在床头,看着身边已然冰凉的被子与不见的妻子,顾怀峰顾将军,心里真是一片凄凉。
睡完了人,也不知多加抚慰温存,清早就不见人。
有没有想过顾将军受伤的心情?
还是不是真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