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凌阳郡王的犀利目光,显然叫顾怀瑜顾大人无动于衷。
朝中那笑里藏刀顾大人都能如沐春风,凌阳郡王这点小道行算什么呢?
见识了朝中风云变化,才知道齐凉这等万事都在脸上的光明磊落,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呢。
显然……顾小大人被虐惨了。
朝中的老头儿们才不会因生得俊美就手下留情呢。
特别是家中没有当嫁的孙女儿的。
“不必推辞,不好叫殿下破费。”顾怀瑜心里苦死了,却在面前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再次与齐凉与齐安道谢,坐在了明珠身边。
他见这个小姑娘本还偷偷回头看自己在做什么,见自己走过来,急忙把小身子板回去,用冷酷的背影面对自己。看着对自己撒娇的妹妹,顾怀瑜忍不住心里柔软起来,扶着明珠稚嫩的肩膀柔声说道,“是哥哥的错。妹妹这些日子难得见我,不想与我说话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兰草的气息在明珠的周围。
“才,才不想念你想得睡不好呢!”明珠横眉立目!
“是,是,是。”顾怀瑜纵容地含笑看着炸毛儿的妹妹,又偏头弯起眼睛笑了。
只看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妹妹,顾怀瑜就觉得,在朝中的种种,其实都是值得的。
他想做妹妹的依靠,叫妹妹肆意的模样儿永远都保持下去。
想到了这个,顾怀瑜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在齐安与齐凉的身上,又看了看自己哼哼唧唧嫌弃自己嫌弃得撇嘴,小爪子却抓着自己衣摆不撒手的妹妹,目光若有所思。
齐安听话热络,齐凉可靠强悍……这两个……
因并未取中到了如今还只知道跟着顾怀峰在军中历练的齐泽,顾怀瑜将眼前这两个各有春秋的青年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给明珠说了些外头有趣的闲话。
他少年得意,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四品,这在本朝已经是极为难得。且他又是文官,不似顾远与顾怀峰有军功晋升,因此叫人很有些排挤的意思。他这些日子不大在家中,早出晚归,就是在应付差事。
所幸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又专注差事,这些时候半点儿错漏没有,已经叫众人对他改观。
顾怀瑜想着心事,见明珠捧着一条小蛇一起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便笑了。
“朝中无事,日后,我能多陪陪妹妹。”他含笑垂头说道。
“才不需要呢!”明珠撇头,小蛇却叫这笑容击中了心灵,甩着尾巴尖儿就往俊美温柔的青年怀里爬,兴奋得摇头摆尾。
顾怀瑜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委屈得甩尾巴的小蛇,笑容一闪,丢在了一旁温声道,“不能全心对待妹妹的,就没用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跟谁说,不过齐安齐凉都微微一颤,那条小蛇眼泪都要喷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依赖明珠,一扭一扭地爬回了明珠的怀里,只露出一截小小的尾巴尖儿不敢动弹了。它似乎吓坏了,明珠哼了一声,掐了这家伙的尾巴一记,与顾怀瑜哼道,“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病了,不能服侍我了。”
“说起来,这些时候你与你大哥都忙得很。”昌林郡主也多日不见顾怀峰了,就与顾怀瑜抱怨道,“吃了饭就跑,外头那么忙?”
忙着追心上人,能不跑着来么。
顾怀瑜想到自家兄长黑着脸被屡次揍翻在地,忍俊不禁。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搬弄口舌的人,且也知道,别看昌林郡主心胸爽快,也颇喜欢待明珠亲近的赵美人。若叫郡主殿下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叫美人儿揍成狗,那绝对是要翻脸的。
他也知道顾怀峰前些时候还抱着赵美人的腿强烈要求“不要打脸”,就是为了不叫昌林郡主看出端倪,便笑得直摇头,一边叫丫头出去取了自己在外头寻来的一匣十分稀罕的东夷香料,一边与昌林郡主笑道,“军中都是武人,大哥新掌属下,自然辛苦。平日里还经常与众人对练,也受了许多伤。”
这就是不动声色地为顾怀峰描补了。
若日后顾怀峰真的倒霉叫赵美人打了脸,只说是军中同僚切磋时手误就罢了。
“你们骤然高位,也是辛苦。”昌林郡主从前还得意皇帝封了自己两个儿子,如今瞧着,就心疼起来。
顾怀瑜只是微笑,又指着那匣香料与眉开眼笑的昌林郡主说道,“儿子在外头寻来的。东夷虽是蛮夷小国,只是香料却有些独到之处,与京中不同,只当给母亲寻个趣味。”
他不过是瞧着香料新鲜,见昌林郡主似乎很喜欢,便垂头与明珠温声说道,“妹妹素来不喜欢熏香,只是也很好。”他静静地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声说道,“万般的香气,都不及妹妹。”
被当做透明人的齐凉与齐安默默坐在角落,十分凄凉。
“呛人。”明珠不喜熏香,哼了一声说道。
“药香怡人。”齐凉抽空给自己刷了一下存在感。
“表妹身上其实就可好闻。”齐安齐四公子一说话,顿时就猥琐了起来。
含笑温柔的顾怀瑜默默在心里给他扣掉一分。
顾远本坐在一旁生闷气呢,觉得老太太亲手教养竟然都没有将顾明玉给教养明白。只是儿子媳妇儿闺女的这说笑的太热络了。侯爷是个没啥心眼儿的人,顿时就被吸引,又见昌林郡主喜笑颜开地捧着香料欢喜,他急忙凑过去嗅了嗅,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虽然没有感觉到这里头的美与意境,不过南阳侯大人还是十分讨好地说道,“嗅一嗅,心旷神怡,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顾怀瑜欲言又止,温柔微笑。
这款东夷香料,名为“冬雪”……
“你对香料越发精进了。”最擅调香的昌林郡主睁眼说瞎话,也是蛮拼的。
南阳侯顿时叫妻子激励得热血沸腾,已经言之凿凿地指着香料坚定地鉴定为“迎春花香”!
昌林郡主笑容美不胜收,又给扑上来的南阳侯闻了一下,回手将匣子塞进了一旁的小案里去。
顾怀瑜看着母亲嘴角抽搐还要挤出笑容,无奈极了,又记挂明珠,只问她起居饮食等等。
一家人说笑了半日,到了晚上,齐凉与齐安吃了皮笑肉不笑的昌林郡主一顿胃疼的晚膳各自告辞而去。顾远满心的欢喜才稍稍平息。
因顾怀瑜方才已经出门去寻顾怀麒,顾远只沉着脸坐在小案边上,总是傻气大笑的脸上露出格外的森严之色,似乎在思考什么。明珠伏在昌林郡主柔软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叫母亲摇晃了几下,便一同往正厅中一扇紫檀座万马奔腾大屏风后头的软榻中去了。
她本已经要睡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逆着明亮的烛火,隔着屏风恍恍惚惚地看见了一个呼吸仓促,显然是匆匆赶来的高挑的青年。
“二伯父。”顾怀麒这是第一次上门,又见顾怀瑜与自己说话的颜色不对,心里就生出几分忐忑,见了顾远急忙施礼。
他消瘦了许多,却不似顾怀瑜那般精神极好,反而有些疲惫。
他还未娶亲就分家出来,一家子都要他约束打理,自然累得不轻。
顾远看着有些不安的顾怀麒,见他眉目清明,也不见对南阳侯府的嫉妒羡慕,心里点了点头,然而想到明玉便皱起了眉头来,叫顾怀麒坐了,这才绷着脸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打从分家,就没回过家。”顾怀麒这就是苦笑了。
他亲爹,顾三老爷是个十分随意的人,本就在外头快活得厉害,这听说分家分了家财无数,一点儿都不觉得顾怀麒这闹着分家有什么不对,反而称赞了儿子这等往外分钱的聪明办法。他手头松快了,握着不知多少的家底儿,就越发挥金如土。顾怀麒才眨个眼的功夫,三老爷已经用掉了两万两。当然,京中花销本来就奢侈来的。
没见齐四公子给诚王殿下赎出一个花魁,还花了一万两么。
知道三老爷这样败家,顾怀麒汗都出来了,不得不将家产都握在自己的手中,时时看着三老爷。
因叫儿子拿捏,三老爷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孝,越发不肯回家了。
“这东西!”三老爷算是指望不上了,听说最近还包小戏子。顾远叫三老爷恶心得恨不能隔夜饭都吐出来,显然也听说过这弟弟的丰功伟绩。
因三老爷是幼子,从小儿就叫老太太溺爱,行事越发不像样儿。
“二伯父这是?”顾怀麒见顾远神色不对,急忙试探地问道。
“顾五干的好事!”三老爷不像话,顾明玉也真是他的种,顾远说起这个都觉得烦心,将顾明玉与诚王之事与顾怀麒冷冷地说了。
顾怀麒再想不到妹妹竟然能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如被雷劈!
“她是你嫡亲的妹子,究竟是什么章程,你自己做主!”顾远便与动了动嘴角说不出话的侄儿皱眉说道,“还是阿安将此事遮掩起来,你说说!”
齐安与顾家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为了明珠罢了。明珠又给人背锅,做父亲的,顾远自然又心疼又恼火,只是见顾怀麒一脸茫然十分可怜,便冷淡地说道,“也别叫她祸害了二丫头几个!赶紧挪出去,送庄子送庙里还是送王府,随你们。”
“二伯父放心,绝不敢拖累家中姐妹清名。”顾怀麒万万没有想到,顾明玉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闭目许久,起身与顾远谢了,这才恭敬地走了。
明珠在屏风之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青年失魂落魄,出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他似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