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这一回,算是把她的脸皮给揭下来了,不仅如此,还又重提她妾室的身份。
宁王妃从前有多么春风得意,如今就有多么羞耻。
谁做了正妻,还要别人总想起来她从前是个妾呢?
她一边磕头一边流泪,时不时地还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就是血染的风采了。”明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宁王闭目将头枕在兰儿的肩头,不能再去看宁王妃的样子了。
再是个真爱,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还吐血,也没什么好看的。
宁王出身尊贵,素来清高,眼高于顶,不然也不会不将皇后的亲妹妹都不放在眼里,顿时就觉得有点儿恶心。
宁王妃从前邀宠,哪怕成了正妃也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眼下的污秽呢?
且他将头安放在兰儿柔弱的肩膀上,嗅到了她身上那隐约传来的清淡的花香,只觉得香气扑鼻沁人心扉,身子轻飘飘的,难得的叫人心里喜欢。
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就算与宁王妃是真爱的时候,后院儿也没少了爱宠与庶出的子女,如今更不必有什么顾忌。他侧头扫过兰儿青春柔媚的脸,想到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侧室,还正是花一般可爱的时候,再想想她素日的解语花的模样儿,心中微微一动。
虽然从前皇帝早将兰儿赏给他,可是宁王是个有节操的人,想到兰儿是自己的晚辈,又是宁王妃的侄女儿,因此一直只依旧将她当做宁王府中的表姑娘。
她依旧在宁王妃身边安静度日,从未服侍过他。
如今宁王就觉得,其实服侍一下什么的……娥皇女英都有了,姑侄同夫,其实也算是一桩美谈不是?
他面上倦怠,然而心里却已经飞出老远,早就不记得还在墓前哭着磕头,需要他拯救的宁王妃,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慢慢地握住了兰儿的。
他就听见这少女一声柔弱怯生生的轻呼,之后柔软的小手迟疑又羞涩地握住了他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与这少女的官司旁人没看见,明珠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恶心宁王竟然在齐凉生母的墓前与人勾勾搭搭,脸色就微微发沉。
“多少个了?”她扭头与那内监问道。
“三十个了。”内监恭敬地说道。
“三十个头,额头依旧完好无损,罢了,这样没有诚心的头,不磕也罢!”明珠见宁王妃磕头磕得眼神发直,却偏偏要给她安一个罪过,见宗室们果然上前看了,都为宁王妃竟然只是面上磕得好看摇头,便对宁王妃淡淡地说道,“日后别忘记多来给母亲磕头,真是再没有这样不懂规矩的妾室。”
她目光落在齐欢的身上,见他吓得退后一步,竟不知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宁王妃,便撇了撇嘴。
“不必叫他给母亲磕头,脏了母亲的地。”齐凉低声说道。
明珠的咄咄逼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话来,他看着明珠,漆黑的眼睛水光潋滟,仿佛能透出水来。
他仿佛看不够明珠一般,只看着她。
“便宜他了。”明珠看了看齐欢,面上闪过淡淡的失望之色,自然是发现齐欢叫自己催眠的那点儿缺点算是没了,只怕过几日就能说人话。
不过齐欢不在她的眼里,她哼哼了一声,见宁王妃踉跄地爬起来,也不逼迫她如何,转身看着宁王说道,“论理,本该与你磕头,只是我与阿凉都在陛下面前磕完了头。王爷若是想要,去陛下面前讨还就是。”她凭什么要为了伪装孝道,就要委屈地给贱人磕头呢?
就因为他是生父?
没有这个道理。
郡王妃就觉得宁王很无耻。
宁王殿下也觉得郡王妃很无耻。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磕头还能跟别人讨还的呢。
与皇帝讨还就更无耻了!
难道叫皇帝给他磕三个头?
只是宁王今日虽然没有血光之灾,然而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创伤,连脸皮都叫明珠给扒了一层,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他也知道这回拿这几个宗室堂兄弟当枪使没准儿以后就得被穿小鞋。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叫了宁王妃上前,他看着她虚弱狼狈的样子,目光落在她因哭泣,胭脂水粉都不见露出的淡淡的眼角的细密的纹路上一瞬,微妙地没有去搀扶都浑身血迹斑斑的宁王妃。
他摔袖,冷哼了一声走了。
“到了此时,都没有与你有一句话。”明珠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怨恨地说道。
齐凉本不在意宁王对自己的态度,然而见明珠为自己抱不平,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儿。
见他被生父漠视竟这样难过,宗室们都唏嘘了。
“太过了,太过了!”就有一个叹息说道。
“阿凉辛苦,日后若吃了什么委屈,只来与叔叔伯伯们说,咱们给你做主。”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古人诚不欺我。”又有人摇头晃脑地说道。
虽然各家府里都有偏心宠爱的儿女,只是也没有说把不招自己喜欢的置于死地呀。
“多谢叔伯为我们夫妻出头。”齐凉顿了顿,还是拱手感谢地说道。
他从前只知道横行京中,哪里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宗室们的眼神下意识地落在了明珠的身上。
明珠不以为意。
此处已经事了,众人自然是都纷纷散去了,明珠与齐凉也回了王府。她才发了神威自然不会在外越发嚣张,也因对上了宁王到底不好张扬,便闭门家中专注地收拾自己的药园子,时不时在齐凉非要吃自己一把时装个死什么的。
她闭门家中数日,却不知外头已经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宁王妃谋害继子,想要夺他世子位,又有心计地叫许多宗室去围观意图与宁王一同陷害齐凉的八卦,在京中特别有市场。
又有凌阳郡王妃一战成名,大道理一套一套抽得宁王妃跪在齐凉生母墓前磕头之事,也沸沸扬扬。
都对郡王妃的战斗力有了清楚的认识。
不过明珠的风评却不错。
她一言一行都是按着规矩来,并未恃宠而骄,也并未骄狂,实在是女眷之中的楷模。
因此,这些时候往郡王府下帖子想要请明珠过府,设宴款待顺便说一说那时八卦的人家,是真的不少。
明珠也不喜欢将齐凉的可怜事说给这些女眷听去博一个感慨什么的,一一推拒,从不出府。
她并不抱怨宁王夫妻的不慈,越发品格高尚了。
这般高贵的品格,再对上最近到处装可怜言齐凉夫妻逼迫长辈不敬父母的宁王,越发纯洁无比起来。
郡王妃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名声已经如同金子一般璀璨了。
不过显然她对名声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在意,因此只丢在一旁,只有靖北侯夫人知道了明珠这才嫁人就生出的种种纷争,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起来。
她才将明岚嫁出去,正在收拾三女明柔的嫁妆,听着身边的丫头绘声绘色地说着明珠的威风,如何如何抽了宁王妃的脸,她先是笑了,之后便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出来。她颇有些愁眉不展,今日回了娘家的明芳就疑惑起来。
明芳日子过得颇为顺心,仇敌英王妃死了,她越发心宽体胖,富态了许多。
她抱着儿子心满意足,笑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嫁妆不够?”
一口气儿嫁三个闺女,嫁妆真是一个大问题。
“嫁妆有的是。”靖北侯府无人袭爵,以后的家财也不知给谁,靖北侯夫人自然舍得给自己的闺女们叫她们过得体面些,只是此时却不是这个问题。
她迟疑了一下,见屋里都是自己的心腹丫头,便都叫出去守着,方与明芳低声说道,“六丫头从前就厉害,咱们都是知道的,只是这是不是闹得太过了?才出嫁,就逼迫公婆,就算叫人在外头称赞,可是回头想想,不都说她性子厉害不让人?”
“六妹妹这性子就极好,若软弱些,还不叫宁王妃给吃了?”
明芳就是从前软弱,因此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翻了身,越发喜欢明珠这般厉害不吃亏的性子。
且明珠于她有大恩,昌林郡主也给她撑过腰,明芳见靖北侯夫人唏嘘,便皱了皱眉头。
“六妹妹是爽利了些,不过素来规矩,宗室之中对她的风评极好,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母亲何必想这么多呢?”
“哪里是我想得多,实在是你四妹妹。”靖北侯夫人便叹气道,“你妹妹的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六丫头厉害了不要紧,只是姐妹之间同气连枝,只怕累及你妹妹的婚事。”
明云倒真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姑娘,且饱读诗书是个娴雅柔弱的女孩儿。不过明珠这般厉害,叫别家揣测了明云也厉害,不敢娶那就遭了。靖北侯夫人经历过明玉之事,知道名声好坏对女孩儿姻缘的,已成惊弓之鸟。
“若说累及四妹妹婚事的缘故,也是因父亲德行不修为人不耻,与六妹妹有什么相干?六妹妹数次出手相助,母亲此言,连我听了都寒心了。”
明芳便轻轻一叹道,“母亲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担心父亲……父亲最近春风得意,都传到我这后宅妇人耳中,也是太过了。”
有这么个亲爹,怨不得没人稀罕跟她家结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