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原郡城到北陵郡城,短短二三百里路,军民、车马、辎重走了两夜一天。人马俱不合眼,殿后的祝彪在白天里还领兵跟追来的大股胡骑连干了三仗。
回到了北陵郡城才知,已经有三支北征的残军奔回来了,人数在四千左右。他们比云峥更早的意识到正南一路的危险,是周子昂与罗亚修两部在北陵与新昌、开化交界处接回的。
据说,似乎还有别的残兵直接奔投新昌与开化两郡去了。
“有一万骑么?”三十多万大军啊,祝彪摇头。如此惨败,都可比曹操于赤壁,刘备于夷陵了。
大军开拔后,清冷的许多的北陵郡城又一次热闹了起来。数万步骑以及追随逃回的百姓,加上北陵城中原有的军民,都小十万人了。
“绍雪兄,给你一天的时间,把北陵、九原两郡的军民都整顿好。大战在即,城内万万乱不得。但凡想会余明的都赶快清出去。
云将军,逃回的所有残军交由给你来整编,明天我希望看到的是一营精骑。”不管他们这群人是不是‘贪生怕死’了,但能逃过数十万胡骑的绞杀,那个个都是绝对的精锐。
“刑兄,你立刻护送盛将军去余明。”盛腾芳竟还没死,那真是太好了。北征大军覆没,朝廷里简直是没有了当打之将。盛腾芳的伤势虽重,可只是坐镇余明,那就大有好处。
说实在的。现在祝彪对中山军真的是没什么信心。后续的两万禁军和虎贲营,其中五千禁军及虎贲营是要补充入北陵,连同辎重营眼下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北陵城作为李辉祖的将军府所在地,其内除了留有一万守军,更有数不清的军需物资,储蓄要比九原郡城多出的不可计较。不管是粮草还是兵甲、器具,还是被服、伤药,甚至是煤炭。要知道连年的厮杀下,北陵城外是连一棵树苗都无的,当初大军囤积于此时。连烧火造饭全都是靠从后方运来的煤炭。
这里面所有的物资都一应俱全。即使眼下是入冬时节,炭火消耗量更大,十万军民若坚守城池,也足可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云峥领命下去,先一步来到北陵城接管杂务的傅绍雪也领命下去,刑天笑当然更是如此。
此番祝彪决心死守北陵,可是需要廷尉府的大力支持。因为罗州战场上的绝大部分江湖豪侠,此次也随着大军的败亡成了草原上的忠魂。还留在北陵城的江湖人士,除了一些受伤之辈。更多的就是学艺不精的小一辈。
其中成名高手都少见,一流高手就是高水平了。
“将军。朝阳观的孤风道长,文殊院的虚空法师,还有沥血门的邓玉章邓大侠,联袂来访——”
将军府外的匾额已经拆了,祝彪坐在当初李辉祖所坐的大椅上,看着堂下两侧一排排的桌椅,心中滋味真叫一个苦涩。
心中默默盘算着手中的兵力,本部三万铁骑,云峥的七千残军。九原郡回来的三千步甲,北陵城本有的一万军——八千步甲,两千骑兵,再加上罗亚修、周子昂和祝忠今日收拢起来的三千多各县守军,这就是四万骑兵和一万五不到的步军。明日后续兵马相继赶到,虎贲营撇开,步军也才两万。但如果算上辎重营的辅兵。以及虎贲营的辅兵,那人数就三万还多了……
近八万步骑守城,百万胡狗来攻又如何?入冬之际,严寒将至。就看这一仗谁熬得过谁!
正想的入神,冯恩江突然来报,让祝彪惊醒回过了神来。
“请他们进来——”这三位祝彪都听说过,是长年驻在罗州战场的高手。他自己也下到大堂石阶下相迎。
两个脸色惨白,一个袖子空荡荡,一看就知三个都是重伤员。
少了条胳膊的是孤风道人,邓玉章与虚空和尚是内伤未愈,并且失血也不少。
“无量天尊……”
“阿弥托福……”
“沥血门邓……”
各自释法号道门庭,报上了名来。
“三位,里面请——”
局势已经危及到如此份上,谁也没心思打禅机,三人此来是为了表示对祝彪守城的精神支持的。承诺各门各派留守北陵城的人一个都不会走,但是三派,乃至近期闭山不出的九曲剑派,却不可能再派人赶来支援了。他们就是派人,也只会派去余明一线。
“好叫诸位放心,本将出兵之前已经奏明王上,调拨廷尉府、供奉堂高手进援北陵。虽不见得能比上原先众多的江湖侠义之士,但也绝不会让胡狗巫师来去自如的——”
一天的时间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祝彪算来有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下午时候,五千多百姓出城南下,由祝忠率部护送。可是到了夜晚,一辆明显是富贵之家驾用的马车随着援兵的赶来驶进了北陵城。
一个娇弱的身影坐在马车内,窦兵坐在马车头。
马车还没行到将军府,一个消息就狂风一样卷过整个北陵。——骁骑将军夫人入城了!
还有些激荡的军心安定了下来,惶恐、不安又不远离开的百姓安心了下来。入睡了的祝仝等将被亲兵叫醒,然后嘴巴无不张的老大,不敢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消息。一个个爬起身打马向着将军府奔去!
而那停在将军府外的马车,可不就是祝家的那一辆么。赶紧里面去,窦兵那熟悉的面孔谁又不认识呢!
祝彪卧房。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祝彪看着眼前的人儿笑了。哭笑不得的笑!“你怎么来这儿了?”想破口骂她又开不了口。
“帮你安定军心啊!”单玉屏将自己轻轻拥入祝彪的怀中。丈夫还不知道,大周已经暂缓出兵了,他在北陵,北汉在罗州,都再没有退路了。
“傻女……”祝彪当然不知道北汉与大周间的莫测变幻。单玉屏的到来那是在他身上加一条链锁,不然即使兵败城破,他祝彪90+的武力还会杀不出重围吗?可单玉屏这么一来,生生捆住了他的俩腿。霸王之勇也没办法带虞姬突围呢,吕布之勇也没办法将女儿送出城去呢!他现在正盘算着是‘谁’想出的这一毒计!
“一个御史台名声很高的谏官。”单玉屏回答了这个问题,也给祝彪道出了大周出兵的变化。
祝彪脸色阴沉,骨子里都散发着一股戾气。单玉屏紧紧地抱着祝彪,现在的他让她有些不安。
“背信弃义,不为人主!”云峥替祝彪说出了心中的怒。
大堂下稀稀拉拉的坐着十来个军将,地位最高的就是北陵城守军主将——折冲将军谢叔延,其后是虎贲营主将——虎贲中郎将李延,再之后就是羽林卫屯军校尉云峥了,稍后是中郎将罗亚修,再次之是祝仝、祝忠、陈孟仁等一班校尉。
傅绍雪、齐平轩、史蒙三人列席。
“此事朝廷尚未公布天下,城中军士尽皆不知,是以不可再有扩散。诸位赶快回营,吩咐自己左右知晓此事者,不可外泄。违令者斩!”
反正北陵也不会再有援军了,四道城门一落,这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祝彪的打算就是封锁这个秘密,不然刚刚提升上来的士气就又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自己内心中依之为靠山的大周,抛弃自己了……那甚至是致命的。
再回到卧室,单玉屏已经换好了衣服。抱着香柔的娇躯躺在床上,祝彪却没半点提枪上马的意思。早知道大周背信弃义,自己就不会提言死守北陵了。
这下真的是把自己逼到绝处了。守不住城池,精兵一没,胡骑直下余明,那个时候就靠五万中山军和万五禁军支撑,胡骑饮马罗明江是指日可待。
朝廷不调整部署,依旧要自己死守北陵,就是为了趁这个冬季紧急征召各州青壮,再训练出一支大军来。
北陵若失,自己战死还好,若是也败逃的话,所有的声名一败涂地不提,但是天下百姓的口水也能将自己淹死。
李辉祖为什么不逃?李正芳为什么不逃?那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前世中国,汉军之将一旦战败,丢官罢爵甚至下进大牢,是汉律过于严酷了吗?元末张士诚倒是宽容的很,可最后败亡丢了脑袋。
北陵城内粮草、器械、物资一应俱全,没有快速失城的道理。祝彪可清晰地记着的,自己十年后决定命运的一评价,如果声名臭大街了,可就大不妙了。
因为祝彪现在走的是‘正面’,而不是反面。他的‘理念’又是一道禁制,触碰后的结果是什么,可只有老天才知道。
“五户一甲,十户一保,五保一屯,两屯一连,五连一营。城中大小官吏依照级别,分派下去担任屯、连、营三级官长,百姓以屯为代为分区划块居住,甲长、保长有百姓自我推选。
所有粮食一律归仓,所有物资一律归库。
城中百姓,儿童每日半斤粮,弱妇每日七两粮,健妇每日一斤粮,弱男每日八两粮,健男每日一斤二两粮,食盐配足,炭火配足。无有军粮不得擅自拆房。
每屯设公厕两所,男女各一。所有人入厕方便,不得溺便与外,违者罚清扫公厕一月,当天食粮扣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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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彪需要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还好他受过一次城。只是那时候的怀远郡城没有这么多的百姓!